山裏的夜很冷,我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鼻尖和耳朵邊還是涼涼的。一陣風過後,沒有聞到沙塵嗆嗓的味道,反而聞到了濃鬱的花香,是幹枝梅?還是金蓮花、紫雲英?或是馬茹茹?


    已經分不清了,反正都混一塊兒了,不光是這幾種,還有那些數不清的,叫不上名的,也許那才是更香的。


    還有那些夜裏開放的,聽說夜裏開的花很香。


    就是,姐姐在家裏養的仙人球,就是夜裏開放,晚上九點開始,一個小小的,尖尖的蓓蕾迅速長大,慢慢裂開,像被裁剪的一樣,均勻的被分成五份,雪白的,厚墩墩的毛絨絨的五個花瓣展開了,並微微的向後彎了去,花心處,直直的射出幾隻白色利箭,個個箭頭都戴了金黃色的帽子,一股濃香彌漫了全屋,然後溢滿堂屋,再向另一間屋飄去。


    這隻是一朵,一朵就夠了,正如古人說的好:“蓓蕾抽開素練囊,瓊葩薰出白龍香,裁分楚女朝雲片,剪破姮娥夜月光。”


    這山裏有多少花,今天夜裏有多少花要開放?不必去猜,不必去數,不必去算,有這花香就夠啦。


    躺在那裏睡不著,想想明天怎麽樣能把班長打趴下,好歹我也算是練了四年了,不過班長可能已經練了五年多了。


    “兒走千裏母擔憂,母走萬裏兒不愁。”誰說的,哪個戰士不想家,那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想家的時候。


    千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白日苦練武,暮宿深山溝,不聞爹娘喚兒聲,隻聞峽穀震蕩林濤吼。


    想家的時候很甜蜜,想家的時候很美好,想家的時候有淚水,淚水卻伴著微笑流。


    想媽媽,想姐姐,尤其是小妹妹那一對黑白分明的圓眼睛,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看了這裏看那裏,不知她在忙些啥,想些啥。


    嗨,真是有意思......


    小妹妹,曉梅妹妹。


    又想起了早上那一幕,這心裏挺酸楚的,她為啥不過來呢?是因為我頭天晚上沒去跟她告別,她不高興了?


    不是,如果是那樣,今天早上她不會向我招手的。


    不過,她流淚了,哭了,既然哭了,她肯定是不高興了......


    曉梅站在路邊老遠的坡坡上,那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一閃一閃的砸在腳麵上。


    “......哥哥你當兵匆匆裏走,妹子我坡坡上揮一揮手,有心跟你拉上兩句知心話,又怕人笑話......”


    “叫一聲妹子你不要哭,哥哥我走了還回來哩,有什麽活兒你對我說,心裏頭不要害羞,......”


    耳邊傳來了曉梅的歌聲,眼前跳出了曉梅那俏皮的身影,......


    衝鋒號響了,我提起了衝鋒槍,夾起了炸藥包,像董存瑞那樣衝了上去。


    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拽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曉梅,便向她大聲吼道:“子彈專打膽小鬼!”


    她便像萍萍那樣,愣了一下,然後,哇!的一聲哭了。


    “好好好,你別哭,我讓你到我家吃白麵去。這個月有白麵,我爸爸給我買了好多,隻是你別攔著我!”說罷,我一甩肩膀就要往上衝。


    “嘿!起了,起了,快!”有人拽了我幾下又推了我幾下。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才想起來,這是軍營。


    “你已經耽誤兩分種了,快!”班長衝著我喊道。


    “是!”剛才聽到的,原來是起床號。


    雖然我是最後一個跑出去站隊的,但是也並沒有超過規定的時間。


    真正的部隊生活開始了。


    吃過早飯,我們全排戰士帶了三天的幹糧,跟著鍾排長出發了。


    開始是翻山越嶺的急行軍,後來是緊緊慢慢,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遠,臨近中午了,來到一個大水塘跟前,目測了一下,有一百米。


    鍾排長命令休息開飯,不準點火,並放出了警戒哨。


    我們隻好吃隨身攜帶的幹糧,喝隨身攜帶的水。


    我第一次玩這種遊戲,感到很興奮,這不就是小時候的玩打仗嗎?手裏提溜一把紙疊的二十響,或扛根小木棍,也是跑啊跑啊,衝啊,殺呀,轉著圈兒的跑,也是這樣累的渾身是汗,坐下來休息的時候,也是這樣呼哧帶喘。


    我也有一個軍用水壺,灌上滿滿的自來水,遞給我的那些兵們,一人一口一口的慢慢傳著喝。


    今天大不同,雖然我們手裏拿著真槍真刀,但是我們沒有喊衝,沒有喊殺,隻有悄悄的靜靜的,盡量不要弄出一點聲音,快速的穿梭般的前進。


    “準備武裝泅渡。”鍾排長喊道。


    大家把袖子、褲腿卷起來,把鞋脫了腳尖向上,鞋底朝外插在腰帶上。把幹糧代放在行軍鍋裏,半自動步槍斜背在背上,按照戰鬥隊形,跟在班長後麵下了水。


    越往前走水越深,開始是水沒過膝蓋,慢慢的水到了腰,等到水淹了腹部的時候,走起來已經相當費勁了,前後看看,還沒走了一半呢,也就是說還沒穿過中心最深的水域呢。


    前邊的戰友已經開始蛙泳了,這樣就快多了。


    我沒有專門的練過遊泳,隻是小時候在家鄉的水坑裏和二毛他們學過幾下狗刨,後來被姐姐發現告了媽媽,我就再也沒下過水。


    戰友們見我這樣,便連拉帶拽的幫我渡了過去。


    唉,真丟人!


    上了岸,我們簡單的把衣服上的水擰了一下,就又出發了。走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們身上的衣服基本已經幹了,這時,排長命令宿營。


    各班散開,互相之間離得遠遠的,成戰鬥隊形安營紮寨,班長派我站第一班崗,然後便指揮支帳篷去了。


    我就像小時候,到爸爸的兵營去,那個和我玩的哨兵一樣,端著槍認真的執行著自己的任務,隻是我的槍不是雷鋒叔叔的槍,班長說我的槍好,比那種槍先進,射得遠,穿透力強,命中率高,所不足的就是,不能一掃一梭子。


    班長說:“掃一梭子幹啥?又浪費子彈,又打不準目標。沒用!”


    我想想,也是,爸爸用他打野兔,一掃一梭子,連個兔毛也打不著,人家艾淼她爸爸,一槍一個。


    哎呀,要是早有這個玩意兒,讓爸爸拿著它去打野兔,那不也是一槍一個準嗎?哼,老艾還說是我爸爸槍法不好,在我跟前老是顯他。


    趁著黃昏,排長說可以點火。這樣,戰友們燒了一鍋開水,泡著幹糧吃了晚餐,大家又把衣服和鞋烤了烤。


    我下了崗,吃過飯,烤幹了衣服和鞋,又灌了一壺開水。便和戰友們擠在帳篷裏睡覺去了。


    身下的土地還是熱乎乎的呢,我把雨衣裹在身上,太累啦,還沒來的急想家,想媽媽、姐姐、妹妹,還有曉梅妹妹,我已經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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