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中考完試,我坐下午四點的公共汽車從縣城回來。


    我一進屋,姐姐正在炕上給我拆被子,停下手裏的活,問道:“考得怎麽樣,難不難?”


    “考的怎麽樣,姐姐不用想也應該知道。在咱的眼裏還有難嗎?”我得意的向姐姐說道。


    “瞧見你那得意的樣子,姐心裏就有底啦。”


    “姐姐是我的啟蒙老師嘛。好啦,我去澆園子了。”說罷,我便來到了井台上。


    掀開井蓋,搖轆轤絞水澆園子,西紅柿開花了,辣椒開花了,茄子也開花了,園子邊的籬笆上,掛滿了白色的豆角花,為什麽好吃的東西總要開白色的花呢。


    初中畢業了,學校推薦我到縣中讀高中,並給了我很好的評語,我的寄養地,李家堡的貧下中農也給我作了推薦。


    通過了體檢,政審等一係列繁瑣的手續後,便通知我參加了文化考試。


    前幾天村裏接回了一批外省來的知識青年,大隊問公社怎麽安排?公社請示縣裏,縣裏說,等上麵的安置政策下來再作統一部署,各大隊因地製宜的暫時安排一下,但必須安排好。


    小學校放假了,住宿的老師們都回家了,大隊就把四男四女安排到小學校住下了,正好學校有夥房,就安排姥姥去給他們做飯。


    我上學的事情都辦好了,就等著開學去報到了。


    姐姐抱著給我拆洗的被褥,衣服,褥單、被頭、枕巾出來了。


    “正好我洗衣裳,你給我打水。”姐姐把一堆衣裳放在地上說道。


    “好嘞!”


    天氣太旱了,河裏的水也剩下薄薄的一層了,姐姐怕給我帶上沙子,就在井台上給我洗了起來。


    一遍一遍地洗著、揉著、搓著,姐姐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姐,你累不累,歇會兒吧,明天再洗吧,又不是你明天就走了。”


    我想起了一年級的那個暑假,那天姐姐就是這樣的洗呀洗呀,帶著笑容,含著眼淚的洗呀洗呀。


    “今天不洗了,明天曬點兒水,再給你洗洗頭?”姐姐一邊使勁的在搓衣板上揉著衣服,一邊歪歪頭看著我,笑著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會洗。”


    “嗯,我弟弟長大了,一眨眼七、八年了。”


    “八年了,別提他啦!”我學著獵戶老常的韻調說道。


    八年前,姐姐避難到我家生活了一年多,我們一起趴在窗台上,看過雷雨天也見過風雪夜,我們坐在桌子邊,我歪著頭看著姐姐寫字看書。


    姐姐耐心的教會了我,寫爸爸、媽媽和我的名字。


    教會了我背乘法口訣,雖然我不完全的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我還是很熟練的將它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教會了我講衛生,講禮貌,用香胰子把我渾身上下洗的幹幹淨淨,香氣襲人,領著我到小學校報名。


    老師們一見我這個幹淨利索的小夥兒,臉上立刻就堆滿了笑容。


    我一張嘴就是“老師好!”然後就鞠躬,老師們一見就喜歡上我了。所以我才能以優異的成績,提前兩歲考上了一年級。


    當我度過寒假,又放暑假的時候,姐姐離開我回了鄉。


    此時看到姐姐額頭上的汗珠,浸濕了麵前的頭發,順著垂下來的頭發,一滴一滴的落到手背上,搓衣板上,揉著的衣服上。還有幾縷頭發粘到了臉上。


    我不由自主的伸了幾次手,想幫姐姐把那幾縷貼在臉上的頭發掀下來?還是擦擦滴著汗珠兒的那幾縷頭發?或者是擦擦額頭上的汗?


    長大了就不敢隨便動姐姐了,要是前幾年,我一定不管我的手是幹淨還是髒,馬上就會伸到姐姐麵前,在她的臉上胡擦一氣,哪怕是給她圖個大花臉,她也會很享受的咯咯笑一氣。


    現在怎麽就沒這個膽了?


    姐姐為什麽不用手背擦一下呢?


    心有靈犀一點通,我似乎明白姐姐的想法,便跑進屋裏拿來了我的新毛巾。


    等我跑出來一看,姐姐已經直起了腰,左手摁在搓衣板上,右手舉起來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看見我拿著毛巾過來,便停住了,不自然的改成,伸手要接我手裏的毛巾。


    “我給姐姐擦吧。”


    姐姐閉上眼睛,當毛巾挨上臉的時候突然說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完接過毛巾自己擦了起來。


    “唉!大了倒顯得生分了。還是小時候好,你還記得不,姐姐洗衣裳,你在旁邊搗亂,還往姐姐臉上彈水。”


    “姐姐先彈得我。”


    “那也是你搗亂在先。好啦,洗完了,再淘一邊就行了。”


    “姐歇一會兒吧,我來吧。”我說完,絞起了轆轤,打上來水。


    中午曬得水用完了,現打上來的水太涼了,我知道女孩子們嬌嫩,身體不如男孩子壯,便不用姐姐下手了,“咣咚,咣咚,”一會兒就淘了個清淩淩。


    “姐,我去找姥姥啦,你去嗎?”晾好了衣服,我說道。


    “去就去,走!”姐姐說完,我們鎖好大門,往學校走去。


    姥姥在小學校夥房給知識青年們做飯,八個知青輪班每天派一個人幫廚,借機會學學使用農村的灶具做飯,學會了就自己餓不著了。


    旁邊大案上放了一盆兒調菠菜,鍋裏蒸了一鍋窩窩頭,氣很大,看樣子快要熟了,姥姥在一邊切著鹹菜絲,看樣子像是在準備明天小米燜飯的配菜,我們農村人家天天都是這樣。


    一個女孩兒坐在灶前,兩隻手抱著風箱柺子使勁地拉著、推著,灶裏的火很旺,屋裏的光線已經不太亮了,還沒有來電,因為正房和其它房間還很亮,夥房是一間南房。


    灶膛裏的火給女孩兒打了一個很漂亮的輪廓光,很可惜,我是站在她的背後,如果從側麵看,也許會更好一些。


    女孩兒穿了一件有點寬大的,粉底白花小翻領短袖上衣,下身一條學生藍西褲,前麵係了一個炊事員專配的大護襟。後背顯得太平了點兒,看得出,不是褂子大,而是沒撐起來。


    怎麽看也不像高中畢業,如果係條紅領巾倒像是六年級的學生。


    這個背影越看越覺得眼熟,不是六年級,是五年級,四年級,對,是四年級,我三年級的時候,她四年級,那個熟悉的背影。


    嗨,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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