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走也不是,在也不是的時候,萍萍跑過來拽著我的袖子往回拉我。


    “我媽說別招惹那幫孫子,吃了虧連他們家都找不著。”一邊往回拽,一邊說著。


    我哪裏會那麽聽話,一邊使著倔強的性子,一邊彰顯著英雄氣概,一邊極力地掩蓋著“其實早就不想在這兒站著了,隻是沒個人來勸勸我,給個坡兒下,”的複雜心情。


    我一步三回頭,看看那老榆樹,看看樹上那幫孫子,看看那漫天飛舞的榆錢。


    我一句話也不說,甩著肩膀,但又怕把袖子從萍萍手裏扥出來。


    還好,萍萍緊緊地抓著我的袖子,好費勁的把我拉了回來。


    “反正榆錢也不能吃了,就甭管他們了,都是一夥臨時戶,說不定哪天就走了,招惹他們幹啥,咱要是吃了虧他們跑了,冤不冤呀。”萍萍就是萍萍,學她媽說話一字不差,就連那神態,口吻,麵部表情,那眉毛一挑,眼皮一撩,嘴角一咧,活脫脫一個sd小大娘。


    榆錢掉光了,都是被那幾個臨時戶孫子給禍害的。


    接著幾天過後,老榆樹上冒出了墨綠色的樹葉,趕上連著幾天夜裏下了雨,眼見著那樹葉一天天地長,那樹冠一天比一天大,地上那陰涼,也是一天比一天濃。


    爺爺這幾天,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扛把鐵鍬,帶上種子,趁著地濕土軟,抓緊播種。


    誰曾想,那幫孫子又上了樹,撅樹枝,擼葉子,把好端端的樹冠弄得稀稀拉拉,缺胳膊少腿兒,地上的陰涼也變得花裏胡哨的,這怎麽可以,我們夏天還能在樹底下乘涼,還能夠玩兒嗎?真是鬱悶死了。


    壞事還沒完呢,看來不把你氣死,是誓不罷休了。


    那幫孫子家的大人也出動了,拿了菜刀,拿了筐,開始剝樹皮了,從下麵開始往上剝,一筐一筐的往家運,那麽多的人,人人手裏拿著刀。


    萍萍的媽媽出來了,把我拉到她們家。


    喜平的媽媽說:“除了你能拉動他,我就貴賤拉不動他,叫人家劈上一刀,你叫你爺爺可咋地也活法。”


    第二天,我爺爺沒有去種地。


    直到那些人把那老榆樹剝成了白色的,這才樹光猢猻散。


    行啦,這回天下太平了,沒什麽煩心事兒了。


    這時,我們的遊戲,才恢複了正常。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過時了,如今我們開始了“官打捉賊”。


    “官打捉賊”就是四張小紙條,上麵各寫一個字,官,打,捉,賊,然後揉成團撒在地上,我們四個人搶,搶到“賊”的趕緊跑,搶到“捉”的趕緊追,抓回來交給“官”。


    “官”說:“打二十大板。”


    “賊”便把手伸出來,手心朝上準備挨打。


    這時“打”便在“賊”的手心上輕輕拍二十下。此輪遊戲結束,下一輪開始。


    如果“捉”空手而歸,將要受罰,結果如同“賊”一樣。


    如果“打”數錯了數,結果也同“賊”一樣,將由被打的執行。


    剛實行的遊戲,所以天天玩兒不膩。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慢慢的我們就不想玩啦,因為體力不支跑不動了。


    最近家家的飯都變稀了,菜也少了,隻有當爸爸的才能吃到窩頭。


    這個月的白麵更少,也隻夠我每天早晨喝一碗疙瘩湯。上午爺爺從糧店買回了白薯麵,麵也是白的,但不是很白。


    爺爺和麵蒸窩頭做午飯。飯熟了,一揭鍋,嘿,窩頭變成黑的了,當然也不是很黑。咬一口,還挺筋道,有點甜。


    下午餓了,像往常一樣,拿個冷窩頭一咬,咬不動,兩隻手抱住,晃著腦袋使勁咬,不像汽車裏帶那麽軟,也不像汽車外帶那麽硬,倒也能啃下點兒茬來。我隨手又把它放回到笸籮裏。


    爺爺笑笑說:“那得蒸熱了吃。”


    家家都這樣,我們還能玩兒“官打捉賊”麽?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後來是越來越熱了。再後來就有點兒涼了。


    這幾天家裏的白薯麵好像吃完了,爺爺又拿著購糧本,到糧店買回來大豆(蠶豆)麵,這次特意問了人家賣糧的,這麵怎麽吃,人家說不能蒸窩頭,得蒸絲糕。


    淺灰色的麵,和好後顏色就深了,蒸熟了就更深了。


    開始幾天,吃著暄騰騰的絲糕,感覺還不錯。後來就不想吃了,那個味道太不好,熱著吃味兒太大,冷著吃肚脹,老嘟嘟放屁。


    爺爺總是變著法兒的做著大豆麵,把麵炒熟了,熬糊糊吃,加一點點兒鹽,也還好吃些。


    經過這一夏天的饑飽,我們都瘦了,尤其是萍萍,一個夏天也沒長個,顯得又瘦又小,眼睛比以前更大了,兩顆門牙也更長了。


    剛剛也瘦了,sd大娘老給他抓一些“歇了虎子”、“蝲蝲蛄”,烤幹了吃,說是消食的。我們有時抓到,也讓萍萍拿回家交給她媽媽。


    哼!真好笑,都沒飯吃了,還消食。


    到底是受到了特殊的照顧,剛剛最終也沒有瘦過萍萍。


    爺爺去年曬得小蝦早就吃完了,今年又去了一趟黃土溝,還是推著他的那個獨輪車去的,兩根木頭車把,上麵橫著釘幾塊木板,像梯子那樣,車把上栓一條繩子挎在脖子上,前麵裝一個木頭的小軲轆,就是這樣一輛獨輪車,木頭軲轆比別人家的大一點兒,而且又釘了一圈自行車外帶,車軸是用自行車的軸做的,裝著滾珠,推起來比別人家的輕快多了。


    本來也就是去碰碰運氣,結果也是,幾乎算是白跑了一趟,不像去年那樣,每次回來都是半桶小魚,半袋子蛤蜊。


    本來就是從臭水溝的臭泥裏撈回來的,鄰居見了扇著鼻子走了,爺爺笑而不語。


    把那蛤蜊泡在洗衣盆裏,就忙著洗小魚,有幾條稍大一點兒的剖淨了,晚上煮了吃,小的就炒熟曬幹了。


    天天給蛤蜊換水,幾天後,爺爺把蛤蜊燉熟了,比那小魚好吃多了,全是肉,我和爺爺開心地笑了。


    秋天的時候,爺爺就到洋河灘上的草叢裏去撈蝦。


    可是今年沒有了。


    還扇著鼻子走呢,想臭都沒得臭了,也許是都被人們撈完了吧。


    從那以後,爺爺再也不去了,還是安心種自己的小片兒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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