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名家丁將古琴小心翼翼的放在幾案上,便躬身退下,小王爺心道:


    “連琴都給我準備好了,看來為了此時此刻,她早已費盡心機。”


    當下端坐案前,用纖長的手指輕撫琴弦,那古琴錚的一聲,令全場諸人心中一凜,金屬的穿透力如同斷金裂帛一般。


    “四川唐家的九霄環佩,琴身乃用千年烏木製成,嶽山為和田古玉,須由能工巧匠花費三年時日製作完成。此等冠絕天下的古琴,又是尊夫販來的貨品?”


    語似調侃,卻滿含深意。嬌娘淺淺笑道:


    “小王爺果然識得這九霄環佩,奈何雖是好物件,放在家中卻無人會用,全應了‘暴殄天物’四個字,今天找到知音,也算是物盡其用。”


    見李孝逸輕輕用衣袖拂過琴身,便知他識得此物。


    “這古琴今天行了運,竟然得遇小王爺,也是它前世修來的造化。自古道寶劍贈英雄,嬌娘便將這古琴相贈如何?”


    李孝逸抬頭望了望嬌娘,


    “至美豈敢獨占?多謝夫人美意,這件禮物孝逸萬不敢收下。”


    當下走到樓邊,望著樓下眾人高聲道:


    “諸位鄉親,我父子鎮守博州多年,承蒙博州父老錯愛,此地一向風調雨順,上下齊心,父王和孝逸不勝感激。今天小王雖然輸給了這位何夫人,但是夫人也承諾將所有花魁大會的酬資盡數捐給博州的書院和養生堂,這有何嚐不是父王心中祈願。小王願賭服輸,現在便在這越王樓上高歌一曲,以此酬謝夫人和眾位鄉親的厚愛,並祝我大唐江山千秋萬世福澤綿延……”


    這一番語言說的冠冕堂皇又恰到好處,既給自己輸場找了個台階,又讓博州百姓心中感念琅琊王府的體恤恩情。嬌娘心中讚歎,不愧是名聞天下的材王之後,重然諾輕財富,又慣會收買民心。表麵看起來這位小王爺人雖風1流浮浪,但是卻心思精巧頗多算計,越王家的人果然不俗。


    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下,李孝逸跪坐到古琴前,用手指輕撫琴弦,一曲《鳳求凰》緩緩流出……


    他深情款款,指法與九霄環佩相得益彰。再加上人又生得高貴優雅,恍若天籟一般清亮的嗓音,讓越王樓的樓上樓下登時一片寂靜,人們都不敢大聲喘氣,仿佛怕打擾了仙人的淺吟低唱。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皇天後土兮,銀河難渡。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忽而琴音一轉,又唱道:


    “能曆幾回身,偶共棋中局。辭讖或當真,夢放緣邊宿。……水窗紗色輕搖曳,歌盡紅鸞動帝京。倩回首,阿誰歌闕?生慚漸落塵俗久,一盞浮茗,靜倚流年。”


    前一曲起伏悠揚,以琴代語大膽挑動情思,後一曲卻歌詞卻婉轉低回,繾倦纏綿,嬌娘與他四目相對,發現他也正望向自己。夕陽西斜,那人籠罩在金色的光影裏,青絲飛揚,環佩飄飄。嬌娘暗暗讚歎,


    “深情如你,我自然許你忘卻世事流年,做個世外謫仙,你隻須在萬丈紅塵中清茶把盞,靜倚流年即可。”


    她心中暗許,但是此後的博州和琅琊王府會變成什麽樣,這位多情如斯的小王爺會有怎樣的命運,她則根本沒有多想。琴聲戛然而止,眾人久久回味才齊聲叫好。夕陽西下,天色漸暗,樓下諸人慢慢散去,胸中激蕩兀自議論紛紛。見眾人意猶未盡,那馬萬才便攛掇去鏤月開雲再喝花酒。小王爺看了一眼嬌娘,悄悄問道:


    “天色已晚,夫人可願同行?”


    “奴家在此地反正也沒什麽親眷,跟著小王爺也好。”


    鏤月開雲是什麽樣的地方她心中很清楚,說出來後不由得麵露羞澀,那小王爺見她嬌憨滿麵,益發愛憐,拉著她的手,匆匆上了車駕直奔鏤月開雲,早把那綠珠兒和玉芙蓉諸女拋到了腦後。馬萬才等人也不敢多言,齊刷刷看著二人撂下車簾,王府車駕才昂藏啟程。


    月上西樓,鏤月開雲樓籠罩在粉紅色的霧靄中,那鴇母招呼各位姑娘打點精神招待貴賓。琅琊王世子李孝逸和嬌娘坐在正中,馬萬才和眾秀士下手作陪,倒是綠珠兒嘟著嘴,遠遠地躲在一邊,任憑鴇母如何催促,就是坐在窗口一動不動。


    看來她對今天的花魁大會非常懊惱,明明是到嘴的肥鴨卻飛了,這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但是又不敢公然說出來。


    小王爺見鴇母一個勁的賠不是,綠珠兒淚眼汪汪的,當下十分不舍。走過去攬住綠珠兒的纖腰,趴在耳邊悄聲說了幾句,那綠珠兒馬上破涕為笑,輕輕地捶了兩下小王爺的肩膀,淚珠兒輕輕飄過。孝逸順勢攬著綠珠兒的香肩再度入席,綠珠兒乖乖坐在小王爺的右側。嬌娘眼見小王爺和綠珠兒郎情妾意,纏纏綿綿的樣子也不避人,便知二人相交日久。


    她麵上雖然微笑看著二人,但心裏早已打翻了五味瓶,暗道:


    “早晚要讓你知道,除我以外,這世間的女人看都不許多看一眼”。


    馬萬才倒了一大杯酒,推到綠珠兒麵前,


    “美女,今日花魁大賽,完全是半道殺出個程咬金,我作證,小王爺的原來的心思可都在你的身上”


    他向嬌娘努了努嘴,嬌娘白了他一眼。綠珠兒輕輕一笑,膩膩的看著嬌娘,舉起酒杯走到嬌娘身邊,


    “姐姐遠道而來,散盡千金隻為求我們小王爺一曲《鳳求凰》,早把我們博州這些女人比成了泥豬癩狗。妹子要是不知進退,豈不真成了姐兒愛錢了?今天妹子算是開了眼,現下妹子就敬姐姐一杯,以後還要多多向姐姐請教。”


    嬌娘也舉杯笑道:


    “請教可不敢當,嬌娘今天不過是僥幸得勝,其實妹妹才是博州當之無愧的花魁。如今話又說得這麽大量,以後小王爺少不得要補償妹妹。”


    兩人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李孝逸見她二人各懷鬼胎的說笑,也不在意。便問道:


    “夫人在博州可會盤桓幾日?”


    嬌娘道:


    “先夫故去多年,洛陽家中也有很多事需要打理,故而也就是三兩日的功夫。”


    “夫人來自洛陽,可知洛陽之事?”


    “小王爺想問洛陽什事?”


    “前幾日天後率群臣抵達洛陽封禪神石,夫人可知曉?”


    “聽說了,不過奴家是商人,對皇家的事可不感興趣”。


    小王爺“哦”了一聲,沒有下文。馬萬才見大家噤口不言,馬上道:


    “天後娘娘的事咱們可說不好,來,喝酒!”


    嬌娘笑道:


    “聽說天後娘娘已經是六十來歲的老嫗了,橘皮鶴發,隻怕是走路都要拄拐杖了,怎麽小王爺倒對一個老太婆感興趣?”


    小王爺搖頭笑道:


    “不然,人言天後駐顏有術,又頗善容飾,看上去隻有二三十歲的樣子。”


    “坊間流傳未必真實,天後也許果然年輕,但是二三十歲的樣子豈不成了不老妖了?小王爺可否見過天後的真容呢?”


    “小王在五歲那年隨父王回京述職,在後宮曾經見過天後一麵,不過這十年來隨祖父輾轉外任,很少回到京畿。所以對天後娘娘的相貌沒什麽印象”。


    嬌娘聽及此處,暗暗舒了一口氣。


    “五歲的小娃娃,自然記不得什麽。況且十年來人的相貌變化相當大,即便這人就站在你的麵前也未必認得出。”


    李孝逸點頭道:


    “夫人說得極是,隻不過近來家中事故繁雜,故而有此一問。”


    看嬌娘對所問之事不感興趣,也就不再說下去。


    眾人說笑之間不覺已經過了二更天,嬌娘已經喝得麵紅耳熱,身子微微靠在小王爺的身邊,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小王爺卻依然與眾人豪飲,麵色如常。鏤月開雲眾女使出渾身解數輕歌曼舞,一時之間鶯歌燕舞,環佩叮當。這時忽見阿滿和嬌娘的家丁等一行人從樓下拎著簡單的行李走了上來。老鴇忙著為這十來個人安排住宿。看來嬌娘的確在此沒有什麽落腳之處,竟然將家人都一起安置在了鏤月開雲。


    那小王爺偷眼望去,卻見這群人中竟有一名身材纖細高挑的男子,年紀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白皙如玉,麵上卻係了一塊白紗,長發黑瀑般垂在腦後。


    兩名婢女攙扶著緩步上樓,待抬頭時卻正與李孝逸目光相遇,發現一桌子的人竟然肆無忌憚的盯著自己上下打量。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漆黑的美瞳瞬間低垂,隻怪帶著麵紗,也看不清表情是怨是嗔。


    小王爺登時看得呆了,漂亮的男人倒也見過不少,隻不過似這個男子般,隻用一雙眼睛便能勾魂攝魄的倒是第一次。


    任憑眾人目光一起投來,這男子理也不理徑直上樓,隻不過他腰肢纖細,走起路來如同弱柳扶風一般,雪白的衣衫飄飄灑灑,整個人也如同清風雨露一般飄過。走過去的時候倒有人懷疑自己是否喝多了酒,使勁揉眼睛的倒有四五人。


    李孝逸奇道:


    “夫人,這位是----”


    嬌娘眼見小王爺心旌搖動,偷偷暗笑。卻裝作漫不經心地說:


    “這人是夫家的遠房侄兒,名喚清兒,因為父母雙亡寄住在我家。”


    “既然是一家人,何不請來同飲?”


    “算了,他是個天聾地啞的人,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眾人差不多再次發出驚呼,深感這嬌娘簡直就是一個謎,不但自己行事怪異,連身邊人都神秘莫測,這麽顛倒眾生的美男子竟然是個啞子?嬌娘吩咐鴇母,準備一桌酒菜讓下人們早吃早休息,又讓人炒兩個清淡的小菜送到清兒房中,便繼續與眾人鬥酒取樂。小王爺對著博州諸女笑道:


    “你們可見到剛剛飄過的那人?隻怕是你們的皮膚都不如人家的白,連腰肢也不如人家的細。”


    綠珠兒吃吃笑道:


    “這就叫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單是何夫人已經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怎麽又盯上人家的侄兒了?”


    眾人一起哄笑。小王爺也哈哈大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馬萬才攛掇道:


    “我說夫人,能聽到我們小王爺撫琴吟唱,那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夫人可有什麽投桃報李的心意?”


    嬌娘嗔道: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管你怎麽說,我偏不理”。


    孔寧秀才道:


    “夫人可以不管馬老板怎麽說,但是我們小王爺的深情那是任人都看得出來的。”


    嬌娘望向李孝逸,笑道:


    “小王爺,這些人胡說八道,快用大杯給他們罰酒。”


    小王爺笑道:


    “既然夫人不喜歡,此事就不許再提”。


    又向眾人道:


    “罰酒,罰酒!”


    嬌娘聞言又羞又急,


    “奴家什麽時候說不喜歡了?”


    她本來端莊嚴肅,似乎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風月場合。但是酒酣耳熱之際,又當著一位對自己嗬護備至的美貌檀郎,因此竟有些拿捏不定。馬萬才見她發窘,也取笑道:


    “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嬌娘輕啐了一口,益發紅了臉龐。小王爺見她可愛的樣子,扔了酒杯,俯身將她打橫抱起,溫情道:


    “不用理他們起哄,姐姐大老遠的從洛陽來,單單這份情意已經讓孝逸感動。”


    見她粉麵桃腮,嬌羞無限,忍不住又香了一口。眾人一起叫好,小王爺咬著她的耳朵輕聲道:


    “從姐姐端著兩顆夜明珠來到我的桌案前開始,小王就知道姐姐的心思了。”


    嬌娘欲待掙紮,卻渾身酥軟哪裏使得出半點力氣,但覺頭頂燭火耀眼炫目,眾人目光一起射向自己,心中卻甜蜜無比。她幹脆就閉了眼睛,將頭貼在小王爺的胸前,任由他抱著走出宴席。身後爆發出眾人的陣陣哄笑聲。李孝逸將嬌娘抱著上樓,踢開房門將這個幾乎已經迷醉的美婦扔到床上。忙不迭回身去鎖上房門時,卻發現對麵房門欠著一條縫,門縫後白色的麵紗輕輕飛舞,麵紗上麵正是那雙攝人魂魄的美瞳。但是兩人目光相遇,那扇門“咣”的一聲關閉再無聲息。小王爺搖搖頭,他寧願相信這次的美瞳又是飄過來的。那邊廂嬌娘早已忍不住呻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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