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半左右,郎茂才趕到了“龍門客棧”。


    楚天舒和衛世傑笑嗬嗬地迎了出來。


    一進“虞美人”,郎茂才就問:“兩位喜笑顏開的,可是又淘到了什麽寶貝。”


    衛世傑說:“一副唐朝仕女圖,郎處是文化人,要不要幫我們鑒賞一下。”


    “哦哦,我看過了,這個我也不太懂行。”郎茂才轉頭對龍若塵說:“龍老板,兩位是老朋友了,賺幾個茶水錢,可別嚇得他們下回不敢來了。”


    “哪能啊,大家常來常往的,又是你郎處的朋友,我也就是賺幾個跑腿費罷了。”


    衛世傑說:“若塵姐姐替我們跑腿,這費用要是太低了,也顯得我們太不尊重若塵姐姐這金貴的腿了。”


    一句話,說得幾個人都笑了。


    說笑完了,坐下來邊吃邊聊。


    郎茂才說:“小楚,你這回來,最好麵都不要露。”


    楚天舒明知故問:“為什麽。”


    “最近鬧得很緊張,形勢很不利呀。”郎茂才當然知道楚天舒是伊海濤的人,他所說的不利,是針對伊海濤來說,而不是針對楚天舒。


    衛世傑很輕巧地說:“不就是網上的幾個帖子嗎,你郎處出馬,還有搞不定的。”


    郎茂才抬頭看了衛世傑一眼,笑著搖搖頭,說:“小衛,你不在官場,不知其中的微妙啊。”


    楚天舒看了一眼旁邊的畫軸,問道:“郎處,你的意思是,我們這次要空手而歸了。”


    “怎麽可能。”郎茂才笑了一下,說:“要是那樣的話,我何苦讓二位在這裏等著呢。”


    郎茂才說到這裏,卻不再說了,自顧自地埋頭吃飯。


    飯吃完了,重新泡茶。


    衛世傑識趣得很,借故開車累了要休息一會兒,龍若塵忙安排服務員給他另外開了一個包房,拉開了沙發,泡了茶,由著他躺下了。


    楚天舒給郎茂才倒了一杯茶,說:“郎處,真是不好意思,總拿網上這些事來麻煩你,唉,領導有指示,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大家都是朋友,就不用客氣了,我是省委宣傳部網絡新聞處的處長,青原的事也是我份內的工作。”郎茂才擺擺手,客氣了幾句,又故作神秘地說:“小楚,據我所知,你們的那個事,已經不是網絡輿情那麽簡單了。”


    “是嗎。”楚天舒忙問:“郎處,你還聽到些什麽。”


    郎茂才壓低了聲音,說:“我上午才得知,你們那個事上了省裏的內參。”


    “不會吧。”楚天舒心裏一喜,臉上卻是大吃一驚:“至於這麽嚴重麽。”


    作為網絡新聞處的處長,郎茂才現在是各個部門一把手眼裏的紅人,也是省委領導眼裏的特殊人才,更是省直機關最強悍的“包打聽”。


    所以,郎茂才笑了笑,說:“我說的你還不信,那你就沒誰可以信了。”


    楚天舒笑著說:“郎處的能耐我哪能不信,我是不相信事情真的到了這麽嚴重的地步。”


    郎茂才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上午開完會,紀委何書記把我單獨留下來,專門問了網絡上的一些情況,特別提到了青原民工討薪的事,臨走的時候,我和何書記握手,無意中看到他桌子上放著的內參,內容我不清楚,但標題很是尖銳。”


    說到這裏,郎茂才停頓了下來。


    楚天舒眼巴巴地盯著他看。


    郎茂才搖頭晃腦地說:“《民工跳塔身亡,官商勾結才是幕後黑手》,你想想,除了你們青原,最近哪裏還有民工爬塔吊的事。”


    郎茂才親眼所見,楚天舒不得不信了:“太謝謝郎處了,要不是你告訴我,我們青原的各級領導還真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郎茂才說:“這事情不止你們煩,我們也煩,說實話,我們宣傳部門最不願意擴大事態,畢竟省領導還是不喜歡自己管轄的範圍內有太多的負麵新聞,可是,牽扯到官商勾結,就不是我們宣傳部門所能掌控的事了。”


    楚天舒顯得有些張皇失措:“郎處,這內參的事我還是頭一回遇到,你看,這該怎麽辦呢。”


    “那能怎麽辦,內參又不是網上的帖子,誰想刪就能刪得了的。”郎茂才不屑地一笑,說:“所以,我叫你不要露麵,其實也就是為你和你的領導考慮,這種事盡量避嫌,別搞得像是做賊心虛似的。”


    郎茂才此話有關心楚天舒的一麵,但更大程度上,是郎茂才不想趟這趟渾水。


    唐逸夫與伊海濤的市長之爭,基層的官員或許看不出太多的奧妙來,但到了郎茂才這麽個層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與自己利益關聯不大的話,就沒有必要太明顯地偏袒某一方。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官場人士在遭遇爭鬥時所應該表現出來的最佳態度。


    楚天舒自然聽得出郎茂才的話外之音,他無奈地說:“謝謝郎處的指點,隻是,突然冒出這麽個新情況,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向領導匯報啊。”


    郎茂才愛莫能助地說:“何書記上午跟我做過指示,新聞輿論要有合適的疏導方式,不能一味地堵,要給問題得到反映的渠道,這話剛剛說完,現在誰敢隨便往下撤東西,我隻是奇怪,這篇文章怎麽突然就冒了出來,難道你們青原那邊一點征兆都沒有麽。”


    楚天舒搖頭,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郎茂才看他不說話了,就問:“小楚,想什麽呢,趕緊讓你們伊市長調動能量來爭取主動吧,內參都出來了,我們這裏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一環了。”


    “啊,沒什麽。”楚天舒很高興自己的表現能夠騙過郎茂才,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們朱書記和伊市長讓我來溝通溝通,看看郎處能不能想想辦法,幫著青原多做一些正麵的宣傳。”


    “這個啊,等風頭過了再說吧。”郎茂才看看表,又說:“媒體也都猴精猴精的,這個時候明顯時機不對,強行為之,隻能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


    媒體是什麽,是喉舌。


    他們沒有看準的事情,誰會冒然開腔呢。


    談話到此為止了,郎茂才還要去上班。


    郎茂才走了之後,衛世傑和楚天舒抱著畫軸也出了門,龍若塵笑嘻嘻地把他們送到了龍門客棧的門外,走出沒幾步,衛世傑猛地回頭,客棧的門口已然空蕩蕩的,他搖搖頭,感歎道:“嗬嗬,這娘們跟我一樣,老喂不飽啊。”


    楚天舒悄聲問:“這回,又喂進去多少。”


    衛世傑伸出一個巴掌,比劃了兩下,說:“她先要這個數,後來,我講了‘老喂不飽’的故事,到了外麵,她主動降價了,隻要了這個數。”說著,他把巴掌舉了起來,比劃了一下。


    楚天舒有數了,這幅畫花了五千,想想覺得也還劃算,畢竟從郎茂才口中得知了內參已經送到了省領導的案頭,這順水推舟的第一步,向晚晴走得又穩又隱秘。


    “媽的,狗屁事沒辦成,冤枉花了五千塊。”楚天舒和向晚晴並沒有把他們順水推舟的計謀告訴衛世傑,所以,他一直都覺得憋屈,時不時念叨花五千塊錢買了幅偽作實在是冤得慌。


    楚天舒沒有和他多計較,回到車裏,讓衛世傑開車,自己則給伊海濤打電話匯報。


    “天舒,情況怎麽樣。”伊海濤手拿著筆,正在修改審定江北開發區申報省級開發區的材料,接到楚天舒的電話,忙問道。


    楚天舒沉重地說:“我們找到了郎處長,他說,形勢又有變化了,網絡上的帖子現在已經不是當務之急了。”


    伊海濤放下了筆,問道:“怎麽回事。”


    “他告訴我,那件事上了省裏的內參。”楚天舒怕伊海濤不信,緊接著補充說:“他說,這是他中午在何書記辦公室裏親眼看到的,肯定錯不了,標題他記住了,《民工跳塔身亡,官商勾結才是幕後黑手》。”


    “上了內參。”伊海濤聽了,也是大吃一驚:“搞清楚沒有,哪家新聞單位上報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楚天舒沮喪地回答說:“不知道,郎處長隻是瞟了一眼,並沒有看到內容。”


    “那你抓緊核實一下,看是怎麽回事。”伊海濤稍稍想了想,說:“天舒,你聯係一下慶平,他或許會了解一些情況。”


    看來伊海濤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不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他是絕對不會讓楚天舒去和葉慶平聯係的。


    掛了電話,楚天舒試著撥通了葉慶平的手機。


    葉慶平開口就說:“小楚,你到臨江了,……好,我知道了,……千萬不要過來,也別到處亂跑了,先找個僻靜一點的地方住下,我有時間會過來找你的。”他急匆匆地說完,馬上就收線了。


    楚天舒舉著手機,說:“老衛,右拐,去虹橋公寓。”


    衛世傑奇怪地問:“老楚,忙乎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老衛,官場上的事,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楚。”楚天舒糊弄了一句,埋頭給葉慶平發信息,告訴他自己打算住在“虹橋公寓”。


    葉慶平馬上回了一個字:“好。”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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