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幼南緩緩睜開眼,剛想動一動僵直的身子就感覺自己像被抽空力氣,抬起手都費力。


    床畔守候她的家仆見她醒來,聲音倒是很欣喜:“小姐你醒了。”


    秋幼南費力的點了點頭,掙紮著要起身下床,身邊的家仆也連忙扶住她。她咧起泛白的嘴角,對家仆笑了笑:“沒事,你先下去吧。”


    “小姐……”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秋幼南笑的溫柔,表情卻是不容爭辯的決然。


    “那好。小姐,奴婢就在門口。”家仆一臉為難,但看著秋幼南的表情也沒多話,合上門就出去了。


    秋幼南見家仆出去了,慢慢的走到楠木櫃前,想要換下這一身髒汙破爛的衣衫。


    她脫下紅梅踏雪裙,從櫃裏拿出一件白色綢緞的襖衣,她沒有細究衣服的美醜,隻是隨手摸出就套在了身上。


    她活動著身子。伸手摸到脖子,後頸還在隱隱作痛。想起欲正,心裏萬千擔心與自責。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希望欲正沒事。


    秋幼南走近鏡台想把自己雜亂的頭發整理一下,她拿起木梳時看見旁邊的銀鈴鐺,她倒是一陣欣慰,原以為是下山路上弄丟了,沒想到竟在這。心裏想著,伸手把這鈴鐺係在腰間。她看著鈴鐺,像是自言自語:“你就沒陪我一遭,竟想不到會發生如此多的事。”說罷,眼眸裏的悲愁更深了。


    整理好自己之後,她坐在廳裏的木椅上,躊躇不決。


    她想去找兄長問一問欲正的情況。


    剛站起身又想起兄長刺向欲正時冰冷的神情,她又邁不開腳。


    愁眉緊鎖,坐立不安。


    現在兄長怕是在生氣罷,如今自己再去找兄長也還是會惹怒他。


    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然傷了兄長的心,她憑什麽有臉麵去求見兄長……


    秋幼南正想著,外麵的家仆怯懦的喊了一聲:“小姐,少主君來了。”


    秋幼南一瞬間錯愕,沒想到兄長會來找自己。原以為隻有她主動認錯,白鶴歸才會考慮原諒自己。她趕緊跑去開門:“兄長。”


    白鶴歸表情嚴肅,一言不發走進室內。


    秋幼南自然跟隨,低著頭坐在白鶴歸旁邊。她瞟了白鶴歸一眼,他眼神冷漠淡然,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秋幼南原本到嘴邊的認錯言辭,又被活活嚇了回去。


    她沒說話,倒是白鶴歸首先開口:“淳於寧他沒事。”


    “淳於寧?”秋幼南心中疑惑片刻,低著的頭猛地抬起,恍然驚喜道:“兄長,欲正他沒事嗎?”


    “嗯。”


    “兄長你沒殺他……”秋幼南心裏高興卻也覺得對不住兄長。明明是自己態度不敬,明明他完全可以殺掉欲正,可是他還是沒下手。


    秋幼南撲通一聲跪在白鶴歸麵前。


    “兄長,幼南知錯,幼南願意領罰。”得知欲正無大礙她的心也算放下,如今便是要認真悔改才是。她低聲說著,語氣難得的堅決。


    白鶴歸眯著眼,筆直的坐在椅子上問道:“領罰?你讓我如何罰?”


    秋幼南沒猶豫,一字一句:“白家有規曰凡白家弟子有言語冒犯長輩者,罰以半月禁足,手抄道德經一百簿。”


    “家規你背的倒熟,與那淳於寧一味廝混時你有思慮過家規上是如何說的麽?”白鶴歸仍舊板直的坐著,緩緩垂下眼簾,根根如絲繁雜卻鬆軟的睫毛輕輕抖著,目光冷淡的看著她說道:“禁足也好,抄寫道德經也罷,都是要你平心靜氣,認真悔過自己的言行。你當真能做到麽?”


    “幼南會誠心悔過。”秋幼南說話帶著顫抖,腦袋叩在地上顯得心誠。


    白鶴歸看她執意如此,也不便多說。隻想她真能悔過那是最好,如若依然想著那淳於寧,有朝一日她也必定會後悔,到那時她如何苦苦哀求,他也不會手軟。


    他繞過跪在地上的秋幼南,不再看她。


    走出門外對家仆命令道:“秋幼南從今日起禁足半月,任何人不許探望。”


    秋幼南抬起頭,目光失了神采。依著兄長的性子如今願意來見自己也算是大度。畢竟是自己錯在先,縱使他後來放了欲正,也隻是顧念著她的感受吧,兄長從未如此冷漠忽視過她,怕是真的對她失望了罷。


    看著白鶴歸遠去的背影和徐徐關上的門,秋幼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


    出了秋幼南的住處,白鶴歸直接向大門走去。


    清冷山風不斷,涼意深深。


    白鶴歸的白衫被山風吹起,柔柔蕩起一波一波的漣漪。他微微覺冷,身後的家仆確實知道分寸,無聲的遞上一件幹淨的裘衣。


    他拿過裘衣披在身上,對著家仆說道:“你去我書房取了桌上的書紙給主君送去,我去迎柳家二少,你就不必跟著。”


    “是。”家仆回應,轉身便向他書房走過去。


    他將飄到額前的發帶甩到身後,快步走向白家大門口。


    白鶴歸邊走邊看著這天上風雨變幻。天氣如此黯淡陰沉,怕是要下雨。高山之上天色陰晴不定本是平常事,隻是不知道風存兄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趕到。


    白鶴歸停住腳,站在門口屋簷下等待柳風存。


    白家大門巍峨高嵩,一律的白牆黛瓦,說不盡的森嚴。


    聽聞柳家二少要來,白曉生已派了一眾家仆在門外等會,個個屏氣凝神,表情嚴肅,不多說一句話。人人都傳大宗劉家家風清冷,最不苟言笑。大宗白家也有過之而無不及,隻不過平時白曉生都是溫文爾雅以笑示人,讓人以為白家個個都是朗朗溫柔謙和公子。


    比不得大宗劉家主君緘口無言滿臉的疏離。


    遠處有二人騎馬馳來,馬兒長籲一聲,嘶鳴著,兩隻健壯的前蹄大幅仰起。高大的身軀,長長的頸項,柔順的鬃毛和飄逸的尾巴,馬兒閃爍著炯炯有神的目光,氣勢慷慨激昂。


    “嘿!鶴歸兄!好久不見!”馬上的柳風存對白鶴歸揮了揮馬鞭,一臉的意氣風發。


    “在下柳家少主君柳不驚。”另一個人也是位風流人物,英姿颯爽氣宇軒昂,一身的貴氣。他微微彎著腰向著眾人拱手示意。


    眾人也連忙拱手回禮。


    兩人從馬上下來,白家家仆從他倆手中接過韁繩,牽著兩匹駿馬走向白家馬棚。


    白鶴歸問道:“不驚大哥如何抽空來白家?”


    “瓊花亭的鬼物作祟,柳家雖說有金剛體術護身,但這等邪物虛實不定,難以捕捉。聽聞白家仙術無人能敵,除鬼物最好不過。家父命我與二弟來求見白家主君,我等實在是束手無策,想邀鶴歸兄除一除那鬼物。”柳不驚不愧是柳家少主君,言語謹慎,給足了白家麵子,如此言說倒是讓白家拒絕不了。


    “不驚大哥你言重了。白家仙術隻不過精於一門而已,如何比得過金剛之術製伏天下之物呢。”白鶴歸言語溫雅,淺笑回道。


    柳風存看自己兄長和發小,兩家少主君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生熱鬧,倒是他一人獨獨冷落在外,他當然是不服氣。


    “要我說啊,”柳風存兩隻手臂同時攬住白鶴歸和柳不驚,閉眼揚眉道:“柳家金剛之術白家仙術都很厲害,你倆如此假模假樣的你讚我誇,多沒意思。不如,我們去喝酒,白家藏酒我已經垂涎很久了,上次沒盡興,今日我必定要喝回來。”


    柳不驚倒也不反駁,搖著頭笑了笑。一路上就聽自己親弟念叨白家藏酒味有多好,嚐起來有多醇厚,如何醉人如何難忘。聽得他也對這藏酒起了好奇之心。


    白鶴歸也笑笑,伸手一禮,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那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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