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9月下旬的天氣還是異常的炎熱,作為習慣了空調冷飲的21世紀白領,明少先如今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適應如今的天氣,並且活得如此滋潤。


    這天是周末,地頭的西瓜藤已經全部被拉掉了,生產隊裏決定回頭該種一年蠶豆,給田地固氮增加肥力。得益於農技站人員的多年推廣,這年頭的農民對土地的科學認知其實很高,對於怎麽增加天地產量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1977年這會兒,其實農民的時間還是很寬裕的,除了農忙時節,大家都很空閑。


    浙北小縣城的農民都很勤勞,沒農活的時候,劈寫竹子編編篾框,然後等有機會就做上一些糯米粽子,蒸上一些方糕,帶上自己積攢下了的雞蛋跑到滬城去賣給那裏的城裏人。


    當然這樣的事情也就是這兩年風氣變化之後才開始出現的,早兩年你敢這麽幹,滬城的公安雖說不會給你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也會將你的東西強製征收,然後丟給你幾毛錢打發你滾蛋。


    更何況早兩年之前,農村人除了自留地裏種的那些許蔬菜之外,連多養兩隻雞都會被沒收,當成‘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典型批鬥對象,浙省人的膽子再打也不敢‘頂風作案’。沒有糊口之外的產出,哪有可以拿去換錢的商品。


    明少先一手扛著長杆的‘麥榔頭’,一手拿著一頭敞口用報廢皮帶縫好的網兜。後麵跟著他7/8歲,提著水桶的侄子明強。兩人頂著烈日,帶著歡聲笑語行走在田間的壟溝上。


    三人來到一處溝渠,明少征快步來到一段小水渠的盡頭,將手裏的網兜放進水渠中,明少先用麥榔頭將網兜壓實,然後回到水渠的另一頭,猛的上下攪動起水渠裏的水來,沿著水渠,明少先一陣攪動,將原本就渾濁的水,攪的如同混泥水一般。


    一路趕到網兜邊,明少先猛的拉起網兜。


    ‘嘩啦啦——’,肥碩泥鰍在網底翻動的動靜讓明強一陣雀躍。


    突然明強一下躥入水渠,在水底一陣摸索,然後拎起一條拇指粗細的黃鱔,在明少先麵前炫耀,這讓明少先好一陣感慨。


    眼前的明強,在時光門另一邊是明慎言和明珠的堂哥。明強的腦子很聰明,大學裏學的是計算機編程,隻是後來去了美國,並在那裏成了家,成了被美帝剝削的‘中產階級’。由於明強的年歲和明珠姐弟兩相差了不少,加上每年隻有年節的時候才回國,所以大家其實都不算熟悉,在明珠姐弟的印象中明強應該是那種不苟言笑,呆板無趣,隻知道在電腦麵前碼代碼的碼農。但是沒想到的是,孩提時代的明強居然玩的這麽瘋。


    明少先看看毒辣的太陽和明強臉色布滿的汗珠,說道就去一手接過明強手裏的水桶。


    “阿強,走了,我們去找你三阿叔,然回家讓嬢嬢做黃鱔、泥鰍吃,今天我們開小灶。”


    “好嘞,小阿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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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一小兩人,沿著壟溝疾步快走,9月下旬的太陽依舊熱的讓人難以忍受。


    穿過兩三塊水田,兩人在一處清澈溝渠邊找到了正彎腰釣黃鱔的明少征。


    黃鱔怕化肥、農藥,所以一般水質渾濁的水田裏很少有黃鱔。


    明少先和明強悄悄的走進,隻見此時明少征用一根自製的細長鋼絲吊鉤穿著蚯蚓,緩緩的伸進一個黃鱔洞。


    明少征輕輕移動吊鉤,使得蚯蚓在洞中進進出出如同在活動一般。


    突然明少征手上的釣鉤一緊,他知道黃鱔咬鉤了。他沒有立刻提鉤,而是立刻向前送了一段,然後扭轉了一下釣鉤的角度,確認黃鱔已經將釣鉤咬死,這才用力將黃鱔拎出了洞裏。


    “哇哦,這麽大的黃鱔啊。”


    看著足足有兩根拇指粗的黃鱔被明少征掐住脖子,丟進了水桶,明強直接驚呼了起來。


    明少先上去查看水桶,大小不一的黃鱔至少有20多條,對於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出來釣黃鱔的明少征來說,收獲不算大。


    “走吧,回家了,等晚上天涼快了再來,天越來越熱了,黃鱔都不咬鉤了。”明少先招呼著。


    “也是,天都大亮了,要是讓陸金奎那些人看見了,免不了又是一陣囉嗦。”明少征收起東西準備回去。


    陸金奎是楓南村的書記,50不到,但是思想卻有些頑固,75年之後,其實農村裏各家各戶自己養點雞鴨,搞點副產也算是很平常的事情了,更有甚者,想明少征這樣去田間掉寫黃鱔,抓寫泥鰍拿起縣城販賣,也漸漸多了起來。


    但是這種事情,在陸金奎眼裏就是典型的‘資本主義苗芽’,是需要被批判的,故而楓南村的人大多不敢在白天抓泥鰍,隻能在晚上摸著黑去水渠邊掉黃鱔,所以明少先帶著明強忙活半天的收獲是如此的大。


    有時候人就是不禁念叨,就當明家三人說笑著回去的路上,他們迎麵就撞上了書記陸金奎和村裏的其他一些人,其中包括明家的老大明少文。


    陸金奎的個子不高,隻到明少先和明少征的下巴位置,但是卻是氣勢十足。


    “怎麽回事?”陸金奎開口就是責問。


    明強被嚇了一跳,直接躲到了明少先身後。


    “額——”明少征也呐呐的不知道怎麽開口。


    明少文站在陸金奎身邊想開口,但是卻看見明少先暗暗給他打手勢。


    “啊,陸書記啊,沒什麽,我們這不是正去田間除害嗎?”明少先立馬換上一臉笑意。


    “除害?”陸金奎臉色一變,“狡辯,釣黃鱔、抓泥鰍拿出去買這是資本主義的尾巴”,是要堅決割掉的。”


    “啊?”明少先一臉驚訝,仿佛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一般,


    “不是,陸書記,這怎麽就成了資本主義了呢?我一起在yn那邊的時候,那邊可是鼓勵釣黃鱔抓泥鰍的,這兩個東西可是對農業生產有很大危害的。”


    “危害?什麽危害?”事關農業生產,陸金奎也馬虎不得。


    “黃鱔這個東西善於鑽洞,經常把壟溝水渠鑽透,這樣水田裏的水就會不斷流走,這樣就會造成水田的灌溉不足,從而影響產量。並且黃鱔是以蚯蚓、青蛙這樣的益蟲為食的,蚯蚓肥田,青蛙捕蟲,黃鱔把它們吃了,變相的就是在危害農業生產。”明少先解釋道。


    “有道理啊。”陸金奎身邊的農技站同誌輕聲的說道。


    陸金奎一愣,也覺得有道理,但是轉眼想想有些不對勁,又看看眼前的高個小夥子,這才想起來,眼前的明家老四之前一直生活在yn,生產隊裏的同誌可能沒有告訴過他這裏的情況。


    “明少先同誌,你可能剛回到我們縣城這邊,不知道這邊的政策,我們浙北這一塊地方,從事水產養殖、捕撈的工作有專門的生產隊負責的,他們就是水產大隊,按照政府的規定,所有的河道水產捕撈都應該由水產大隊負責,你們這樣做有盜竊國家資源的嫌疑。”


    一聽陸金奎開始給他套帽子,明少先有些不樂意了。


    “陸書記,話不能這麽說,我們這些泥鰍、黃鱔可不是河道裏捕撈的,水產大隊的人也管不著啊,而且其實他們應該好好謝謝我們。”


    陸金奎一聽樂了,“哦,還得謝謝你們,說來聽聽,要是能說出來個道理,以後你們抓黃鱔泥鰍我就不管你們了。”


    “我可真沒瞎說,陸書記,你看黃鱔的事我們已經說過了,我們再說說這個泥鰍,您知道泥鰍吃什麽的吧。”明少先望著陸金奎說道。


    “當然知道了,貝殼、蝦米還有腐肉什麽的。”陸金奎不假思索的說。


    “那您說,泥鰍剛從卵裏孵化出來的時候吃什麽?”明少先又問。


    “吃什麽?也不是這些東西嗎?”陸金奎被問住了,他畢竟不是水產村的書記。


    “泥鰍小的時候吃其他魚類和蝦的卵,長大一點就是魚苗蝦苗。”


    明少先的話讓陸金奎臉色有些不好看。


    “泥鰍河裏,岸上水渠裏,田裏都有,但是一般都喜歡在淤泥裏產卵,所以相對於河裏,岸上更多,5月下旬6月份的時候這些泥鰍又到水渠裏產卵,等卵孵化之後在水渠了長大,之後就會隨著水渠返回到河道了,在那裏以魚苗蝦苗為食。所以我才說水產大隊的人應該謝謝我們。”


    陸金奎覺得被一個年輕小夥子這樣說教有些下不來台,但是對方說得的確有些道理。


    “少先同誌啊,你學問不錯啊,讀高中了嗎?”陸金奎問道。


    “回來前在邊區學校上學,高中的知識是自學的。”明少先微笑的開口,其實心裏已經樂開了花,但是麵上表現的完全看不出來。


    “怪不得,有前途啊,也就是現在高考停了,不然你這個年紀去考大學是最合適的。”陸金奎感慨道,也許是想到了什麽傷感的事,默默的沒有說話。


    明少先心底一陣激動,等得就是他這句話,1977年10月高考就要恢複了,明少先可不想錯過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77/78/79三屆高考剛恢複時的大學生在後世的地位,是眾所周知的。後世大量的政府高層,社會精英都是出自這三屆大學生,如今回到1977年,明少先自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想辦法擠進這個精英圈子裏去了。


    “謝謝陸書記關心,我也對高考充滿的期待,希望學到學問來報效國家。”


    看著眼前態度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年輕人,他突然仿佛像是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好,好,不錯,回頭我讓少文把我以前讀書時的課本送去給你,我相信你們這代的年輕人還是有機會的。”


    陸金奎的眼眶有些濕潤,看來是有些感觸。


    送走了陸金奎,明少先一行人趕緊提著水桶工具往家裏趕,9月的太陽還很毒,泥鰍還好,黃鱔的話,就這會兒說話的功夫,已經有兩條開始翻肚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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