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良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入自己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麽,隻覺得腳上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房間裏的擺設與往常一樣,可今天覺得裏麵空空如也,心裏麵也是一片空曠。可腦子裏麵卻是如被什麽塞滿了,如攪漿糊一樣,這時候已經沒有了對肖伯克的憎厭,隻想著該怎麽辦,心裏麵升起懊惱,早知道就不把剃須刀讓隔壁鄰居張姐姐代為送回去了。


    這一點上她與肖伯克想到一處去了。


    實在沒法可想,顏良良一屁股做到床邊,真想哭出來。明明今天自己有了充足的準備,應該會是圓滿的一天,這會兒隻感覺上天無門下地無路,簡直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心裏麵想著如果實在不行,就不替他應承了。實在無法可想,顏良良將自己掛在衣帽架上的包拿下來,在裏麵翻找著。東西很少,就是一包紙巾、一個小梳子、一個小鏡子、鑰匙、小筆記本兒,夾層裏一個小木雕。這個小木雕跟隨她很多年了,表麵都已經磨平了,觸感光滑細膩。


    小木雕是一個小人兒,穿著練武服的男性,整體線條粗曠大氣,流暢灑脫如行雲流水,麵部表情卻是細膩生動,精雕細刻,手部亦然,可見雕刻之人粗獷之中顯出其細膩的內蘊。


    顏良良將小木偶捧在手心裏,默默的說道:“我的幸運小木偶。”


    肖伯克見顏良良還沒有來,就對管家老伯伯說道:“我剛才一路過來,還沒有仔細看那些表演呢。我們去看一下吧。”


    眾人向舞台走去,欣賞藝人們的表演。


    此時的肖伯克哪裏有心情去欣賞那些精彩絕倫的表演,心裏麵打起鼓來,這個顏良良,不就是去拿個剃須刀嘛,怎麽那麽久呢!


    他正在想的時候隻見顏良良向他們走來,肖伯克最先將眼光向她的手裏麵的那個盒子投去。是一個小木盒,平平常常,表麵隻略略刻了幾道線條作為裝飾。


    肖伯克的眉頭深鎖,他拿的是什麽呀,怎麽不是剃須刀呢?心裏越發不安起來,這個小木盒他是記得的,他前幾天隨手丟進垃圾桶。她居然把這垃圾盒用來盛放禮物!天啦天啦!絕望啊絕望!目光又直直的射向顏良良,隻見她一臉恬淡的笑容,看也不看肖伯克一眼,仿若他是空氣一般不存在。


    這時管家老伯伯也注意到了顏良良,向她走過去,看著她手裏麵的盒子,再看看肖伯克。


    肖伯克勉力地擠出笑容,麵上笑容如陽光,心裏淒苦如黑夜。玩笑再開第二次就不叫玩笑了,就叫做捉弄了,他可不敢捉弄管家老伯伯。


    他剛想上去阻止,管家老伯伯已經伸手把小木盒拿在手裏麵了,一臉的喜笑顏開,看了一眼肖伯克。


    肖伯克看著管家老伯伯捏著盒蓋慢慢地打開,心越發的揪得緊,管家老伯伯慢慢的打開了。臉色一下子變了,笑容凝住了。


    肖伯克又想故技重施,剛開口想大笑出聲,隻見管家老伯伯將盒蓋蓋上,和藹的笑容如常,看向肖伯克,說道:“嗯,這個禮物不錯謝謝你了,伯克。”


    肖伯克懵了,剛才隻顧著該怎麽應付過去,根本沒有注意到盒子裏麵有什麽東西。看了一眼顏良良,隻見她還是一臉恬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的變化,心中萬分疑惑,這什麽東西啊!會讓管家老伯伯滿意。


    管家老伯伯拿著盒子,鍍著步去欣賞其他舞台的表演了。


    肖伯克故意慢了兩步,與顏良良並排而走,聲如蚊嚶,生怕被管家老伯伯聽到,問道:“你拿了什麽送給他?”


    顏良良扇扇耳朵表示沒聽到。


    肖伯克看了一眼管家老伯伯的後背,再次提高了一點嗓音問道。


    顏良良知道他問什麽,故意小小地回敬他一次。很很地瞪了他一眼,不理會他,緊跑幾步,走到管家老伯伯的身旁,攙著他的臂彎,與管家老伯伯說著話。


    肖伯克看著顏良良,越看越覺得眼朦朧,心也朦朧,覺得她的身上籠罩著一絲神秘的光彩,自己當垃圾扔了的小盒子,他居然把撿來裝禮物。那麽小的一個盒子,裏麵也裝不了什麽東西,那她送的是什麽樣的東西讓管家老伯伯喜歡呢?想著咧嘴一笑,遲早會知道的。


    他卻不曾會想到這會成為他心裏麵永遠的心結。之後,他問顏良良送了管家老伯伯什麽禮物。顏良良瞪他一眼,拋來一個大白眼,哼了一聲就走了,留給他一個深深的背影,扔給他一句話:“你去問管家老伯伯吧。自己送的禮物,居然不知道是什麽禮物還要去問被送的人自己送了什麽禮物給他,真是打自己臉。”第一句話說得很大聲,下麵的話微不可聞。


    肖伯克看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他想從管家老伯伯那裏麵定可以知道吧,別人送的禮物總會露出來的吧,可他終是沒有看到過。他隻得偷偷去管家老伯伯的辦公室,也不曾見到過那小木盒,似乎已被他像當珍寶一樣的收藏起來。仿佛成了一個永遠的秘密。


    夜深了,管家老伯伯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看著牆上那副山水畫,心事隨著那重巒疊嶂的山水飄渺而去。世界上最讓人無可奈何的是什麽,是時間,時間生發一切也毀滅一切。他拿過桌子上的盒子,輕輕的打開,從裏麵拿出禮物,臉上牽起一絲好笑的笑容,這是肖伯克送給他的禮物。不,這不是肖伯克送給他的。


    從他第一眼見到它,他就知道不是肖伯克送給他的。看著這個小木偶,已經有些不經事的記憶慢慢複蘇,若隱若現,最後清晰無比。


    那時他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頭發烏黑,身體健壯,動作輕捷,見著自己總是一臉笑意地喊大哥。自己比他大十來歲,一見如故,成了莫逆之交,這個小夥子有兩大愛好,平時也隻做兩件事情,練武和木雕。他們一起出生入死。有一次,若不是他為自己擋了一槍,自己早就死了。他在床上躺了幾個月,從第一天躺著,他就拿著他的刀在木頭上刻。一天比一天刻得多些,幾個月下來,他刻了不少水滸傳裏麵的人物,各種各樣的動物。有人看他刻得好,都向他要,他毫不吝嗇,刻一個就送一個。


    他送了自己幾個小木雕,自己一直帶在身上。可是,幾經周折,不知道在哪裏掉了,也沒放在心上。以為他總會刻很多的。可是有一次大公館遭到了炮襲。大公館也就是現在的肖家別墅。自己被炸傷了腿,是他背著自己逃到了大公館的地下。


    後來,他去了武當山,自己和他就再也沒有見麵。可是這份情誼就像酒窖裏麵的酒一樣,越久越醇香。十幾年後,自己和他又見麵了。那時候,他抱著一個小女孩,非常可愛,晶瑩剔透的像個小雪人。歲月遷延,各自在各自的軌跡上運行,居然忘了他會木雕這一茬。


    想不到,他居然走在自己的前頭,他的葬禮沒有什麽人參加也很簡單。自己遠遠的看著他的骨灰被後人灑入了山川河流。


    那一次,自己表麵是寧靜的,可是心裏麵卻是一片荒涼。他走了,什麽也沒有留下。從那之後,自己就隨著幼小的肖伯克輾轉各國。


    這個小木雕不是他雕的。當然,他不知道顏良良的身上有一個他親手雕的。顏良良一直把它當作自己的護身符一樣帶在身上,從未離開過。


    這雕工與他如出一轍,看著手裏的木雕,麵部輪廓靈動而細膩的線條,管家老伯伯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絲笑容。這個小姑娘可比他的爺爺厲害,她這雕工可趕得上他爺爺三十多歲時候的雕工,青出於藍勝於藍,不禁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誰說道:“國瀾,看來,是老天爺把她送到我的身邊,讓我替你好好照顧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突然又想起了肖伯克,這個家夥居然沒有給自己準備生日禮物,反而推到了顏良良的身上。木雕還有些濕濕的,看來是這個小姑娘臨時去園子裏麵弄得枝椏做的,一股淡淡的樹木的香味傳來,這可是他的價值極高的金絲楠木啊!


    當時,顏良良也是沒有辦法呀,他知道管家老伯伯那些樹木就像他的命根子一樣,但是當時情急之下,她隻是想著如何應付。黑夜裏在樹木之間穿梭,哪裏管得了那麽多,隻是憑著自己的感覺,覺得那樹不錯,用來雕東西應該可以。


    肖伯克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的狀態,微微張開眼睛隻覺得有人輕手輕腳地進了他的房間,鬼鬼祟祟的。他怎麽也睜不開眼睛,不一會兒那個人靠近自己,慢慢地爬到自己的床上,慢慢地壓到了自己的身上。


    顏良良想要去推開,可是又不想去推開,隻感覺自己身上的扣子被解開了,隻覺得整個身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來。心裏想著,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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