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刺客頭也不回,甚至也不管死在林雲楓手裏的同伴,加快腳步,數息之間就來到了環兒的身邊。


    林雲楓眼睜睜地看著,環兒被持刀刺客一把抓住了脖子,生生地被提離地麵,臉上滿是驚慌恐懼的神色,脖子上的大力疼的她本來姣好的麵容都扭曲起來。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他的方向,有淚光閃動,氤氳如水,那是對死的恐懼,對生的向往,對未來抱有希冀。


    她的嘴巴動了動,想要努力說些什麽,卻因為脖子被卡住,無論怎麽努力都發不出聲音。


    她雙腳不斷掙紮,一隻手抓著刺客的手臂和衣服胡亂地扯著,一隻手朝著林雲楓伸來,想要夠到什麽。


    是希望他來救她嗎?


    然而他渾身已經透支了力氣,跪在了地上。雙臂垂下,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淋漓,從大臂沿著小臂手腕,一直流到地上。他怔怔地看著環兒向他求救,卻什麽也做不了。


    這一幕在他的心裏深深地烙印下去,像一把刀捅進了心髒裏,像個疤痕,像個血洞。


    下一刻,那個蒙麵刺客回頭看著林雲楓,當著他的麵,殘忍嗜血的眼睛眯了眯,手指輕輕一捏,就終結了環兒的性命,一個美好的生命就此凋零。


    環兒到死都隻是靜靜地看著林雲楓,也沒有閉上雙眼。臨死前,環兒對他做了一個字的嘴型,林雲楓看得清清楚楚,那是“逃!”


    “啊!”


    林雲楓心中有血在流淌,有火在燃燒,想要咆哮,想要呐喊,但是他氣力耗盡,嗓子嘶啞,一聲也喊不出來。他狀若瘋癲,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內心深處有濃重的殺意瘋狂地在滋長,林雲楓雙目赤紅,牙關緊咬,眼中濃重的殺意化都化不開,雙拳死死緊握,指甲深深刺進掌肉之中,傷口被撕扯,手臂上的鮮血直流。


    “林少爺,不用著急,你馬上就能去陪她!”持刀刺客將環兒的屍體隨意一甩,像扔垃圾一般,丟在了地上,提著刀緩步向林雲楓走來。


    “少爺!”另外兩個侍衛想拚命地擺脫正在糾纏著的刺客,往林雲楓這邊趕來,但卻被兩個刺客死死拖住,因為分心他顧,反而挨了兩刀,身上染血。


    “說!是誰讓你們來的!”林雲楓瞪著持刀刺客,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少爺還是下地獄去問閻王吧,說不定閻王會好心告訴你!”持刀刺客戲虐一笑,走到林雲楓的一丈之外,揮起大刀,像個劊子手,向跪在地上的林雲楓的頭顱砍去。


    要死了嗎,不甘心啊。林雲楓看著大刀高高揮起,渾身卻提不起絲毫力氣。本來服用氣血丹也隻是暫時提升氣血之力,他又強行打出雷鳴拳法第二式,此刻氣血衰竭,是沒有一點力氣了。雙臂受傷,連抬都抬不起來。


    遠處的福伯一拳震退白衣白鞋,回身一勾,就抓住了一直躲閃的另一個蒙麵刺客,手腕一旋,手掌印在了對方的胸口。


    “嘭”的一聲,蒙麵刺客上半身的衣服被這一掌的旋轉之力撕裂開,變成了漫天碎片黑條,後背更是爆出一個掌印。整個人飛上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砸落在地,五髒被攪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福伯回頭正好看到林雲楓這邊麵臨生死危機,雙目猛地一瞪。隔著老遠,一瞬間胸部高高鼓起,脖子粗大了一大圈,嘴巴一張,一道震天的吼聲,蕩出一圈圈肉眼可見的音波:“滾!”


    一條血線從福伯嘴裏噴射而出,這是強行提氣,鼓動喉結,傷及到肺部,類似於獅吼功,但沒有技巧,隻是純粹靠力量強行發出來。這一聲聲震九天,回蕩在整個青山山腳,傳出了兩三裏之地,驚起遠方樹林的各種鳥獸。


    “什麽!”持刀刺客被音波掃中,刀都拿不穩,噔噔噔連續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影。雙手捂住耳朵,即便如此這一聲依舊震得他五官充血,眼睛,鼻子,耳朵都有血跡流出,聽力減弱,產生了短暫的耳鳴。持刀刺客心裏駭然,這就是易骨境巔峰的一吼之力。


    這聲吼不分敵我,林雲楓也被波及,直接被掃翻在地,兩眼一閉,就震得失去了知覺。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好像看到一道絳紫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將他抱起…


    …


    仿佛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全是和丫鬟環兒的點點滴滴,從很小的時候相識,相伴,直至共同長大。


    夢到自己在院子裏打拳,小環兒就在一邊的石凳上,抱著一籃子的香梨,邊吃邊歪著頭,呆呆地看著林雲楓。待到他拳也打完了,就拿上一條幹毛巾小跑過來,給林雲楓仔細地擦汗。


    畫麵一轉。“少爺!少爺!快起來讀書啦!”林雲楓迷迷糊糊,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以前小環兒每天早晨,都會使勁搖晃著床上深深睡著的林雲楓,催促他起來晨讀,“再不起來,夫人就要生氣了!”


    畫麵再變。環兒無數次把林雲楓從雪地裏拉出來,看著林雲楓被福伯摔的鼻青臉腫,滿臉雪泥,心疼地為他上藥,包紮。被林雲楓多看兩眼,就會麵紅心跳,晶瑩的耳朵也染上可愛的粉紅色。


    夢境再變。


    環兒懸在半空中,眼神無助地看著他,五官扭曲,滿是痛苦的神色,嘴角溢血,雙手朝他伸來。林雲楓向環兒跑去,無論怎麽跑也跑不到她跟前,伸手想抓住她,卻怎麽也夠不著。


    “環兒,環兒!”


    林雲楓驀地睜開雙眼,從夢中驚醒,全身上下都是冷汗,過去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方才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上,身在一間竹屋之中。


    烈日高懸,陽光從窗口灑進來。窗外竹影婆娑,青色的竹葉紛飛,吹進幾縷涼風,安靜祥和,靜謐無聲。林雲楓知道,這裏就是青竹林中的青山居。


    林雲楓想要掀開被子下床,雙臂傳來劇痛,疼的他慘呼一聲。才發現自己的雙臂繃帶纏繞,全身各處都貼滿了膏藥。精神籠罩全身,仔細感應,發現自己雙臂手骨已經恢複,隻是六道劃痕上血肉還沒長出來,其他的也都是皮外傷,除了渾身脫力已無大礙。


    “雲楓。”


    “少爺!”


    竹門被推開,紫月霜與福伯同時走了進來。她們方才聽到聲響,知道林雲楓醒了過來,馬上就趕過來。


    紫月霜一身絳紫色長裙,烏黑的頭發隨意紮起,露出脖頸雪白的肌膚,不施粉黛依舊姿容無雙,身上淡淡的清冷氣質似與窗外的青竹林遙相輝映。


    她來到床邊,扶著林雲楓,低聲問道:“雲楓,感覺還好嗎?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


    林雲楓無精打采,情緒低迷:“月霜姐,是你救了我嗎?環兒她怎麽樣了?”


    紫月霜與福伯相視一眼,遲疑了一下,無奈道:“環兒她頭骨碎裂,頸部被捏破,已經…”


    林雲楓猛地睜大雙眼,不可置信,他不願意相信環兒已經死去。他想到環兒臨死前看著他那無助的眼神,他想到曾經與他歡聲笑語的人隻剩下屍骨,林雲楓就出離的憤怒。他早已將環兒當成了親人,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心裏突然有一股烈火蔓延而上,在灼燒心靈,烤炙靈魂,化成無邊的戾氣。


    “殺!殺!殺!”


    戾氣好似從全身噴湧而出,林雲楓雙拳不自覺地握緊,牽扯傷口,繃帶上有血跡溢出。他此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因為一切疼痛都比不上內心的痛。那裏有個深深的疤痕,有個被深深刺穿的血洞,裏邊倒映著環兒痛苦的臉。


    他要找出想要刺殺他的人,他要為環兒報仇雪恨,他要讓那些人品嚐鮮血的味道。隻有鮮血,才能祭奠環兒死去的靈魂。


    “雲楓!冷靜!”紫月霜搖晃著林雲楓,想讓他從仇恨中退出來,不要在仇恨中迷失。但林雲楓仿佛聽不到一般,想要掙脫紫月霜的手,雙目血紅,戾氣攻心,自顧自地說著殺人報仇之類的話。


    福伯上前一指點在了林雲楓的心門,手指順著心門遊走,經過數個穴道,然後手掌在他的背上連拍數下。林雲楓一口血水噴出,咳嗽了幾下,眼中逐漸恢複了清明,身體一下子被無邊的虛弱充斥,頭一暈,身體又倒了下去。


    紫月霜馬上扶住他,緩緩放在床上,為他蓋好被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輕輕撫摸幾下林雲楓的臉,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個紫玉瓷瓶,從中倒出一粒清心丹,給林雲楓服下。


    “環兒已經死了,對雲楓造成了這麽大的打擊。哎,他需要時間去接受。半個月前我已煉化了五髒,控製住了殺氣,那粒清心丹我也用不上,就讓雲楓服用了吧。此時他被戾氣攻心,最是容易滋生心魔。”


    福伯點點頭:“環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哎,這次確是我大意了。希望少爺能夠快點好起來,重新振作。”


    林雲楓即使又暈了過去,但依舊眉頭緊鎖,仿佛又陷入了可怕的噩夢中,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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