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沙中行走了五天,雲孤鴻很是疲憊。而他身上的食物在兩天前就吃完了。他經曆過困苦,甚至生死,可當他麵臨漠漠黃沙時,心中的畏懼依然很大。人有百種死法,在黃沙中渴死或許是諸多死法中最殘酷的一種。


    好在雲孤鴻的運氣不錯。第六日,他看到了一個客棧,漫天黃沙中一個客棧,前不靠村,後不著店。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身為江湖人,對不可思議之事本該有所戒備,可當下的雲孤鴻已經沒有了戒備之心。眼前這個孤僻的客棧,在他眼中就是歸途中的家。


    客棧很小,小到稱呼它客棧是一種奢侈。四個木頭支撐,上麵用茅草耷成房頂,四周用玉米杆圍起就算是牆了。如此簡易的房間,裏麵卻有作為客棧的一應之物。靠門口擺著幾張桌子,幾把凳子。再往裏是一個灶台,灶台上有菜,有飯,有茶,甚至於還有酒。一踏進屋門,雲孤鴻就聞到了酒味。


    從味道上,他能判斷出酒隻是一般的酒,甚至於連一般的酒都算不上,充其量隻能說比馬尿好些。若是在平時,他是不會喝這種酒,但現在就不一樣了。任何比馬尿好的東西對於他來說都能接受。因為他真的喝過馬尿。那是他在進入沙漠後的第二天,水壺破了。第三天,他就喝馬尿了。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人沒有受不了的罪”這句話是多麽的真實。人遇到困難後,會做出他們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來。譬如,喝馬尿。


    客棧內有四個人。掌櫃的頭戴狗皮毛,在灶台前站著。還有三個人圍坐在一起喝酒。掌櫃的見雲孤鴻進來,忙迎了過去。


    “客官,裏麵請。”


    掌櫃的哈腰,做了個請的姿勢,雲孤鴻跟著他,來到一桌子前。掌櫃的忙用衣袖拂去桌上的沙塵,招呼雲孤鴻坐下。


    “客官,你點些什麽?”


    “你這裏都有什麽?”


    “鹹菜,饅頭,酒。”


    “沒有了。”


    “沒有了。”


    “既然隻有鹹菜,為何還要問我點什麽?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我這裏是客棧,來這裏的客人都是我的上帝。征詢客人的意見是我對客人的尊重。再者說,如果有客人隻要鹹菜,我這樣問不就顯不出我客棧的寒酸了。”


    “那就來一碟鹹菜,一壺酒,三個饅頭。”


    “鹹菜十兩銀子,酒二十兩銀子,饅頭一個五兩,一共是四十五兩銀子。客官,你還要嗎?”


    “鹹菜十兩銀子。你這是搶劫。”


    “客官,你這麽說就不對了。買賣講究公平交易,如果客官覺得我這裏的東西貴,客官可以向前走一天的路,到‘平安鎮’上找客棧住,哪裏的東西便宜。再者說,我是在客官吃飯前告訴你價格,就是好讓你有所選擇。”


    雲孤鴻抬頭看了看掌櫃的,此人身材瘦小,不像是習武之人。他能孤身一人在此處開客棧,難道不怕有人搶劫?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不怕。”


    “為什麽?”


    “因為在客官之前有好多人要殺了我了。經曆的多了,也就不怕了。”


    “說說看,我為什麽不能殺你?”


    “我能在這裏開客棧,客官難道不感到奇怪?再者,我在這黃沙之中開客棧,是為了向客官這樣的人雪中送炭。客官又怎忍心殺一個雪中送炭的好人?”


    掌櫃的看著雲孤鴻,臉上露出一抹很深晦的笑。從他那笑容裏,雲孤鴻感覺出此人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當然,能在這大漠黃沙中開客棧,就已經說明此人不簡單了。


    酒菜上來。雲孤鴻倒了一杯酒,他端著酒杯,呡了口酒,看著外麵的滾滾黃沙,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很幸福的人。幸福其實是一個相對而言的事情。譬如現在,雲孤鴻坐在破客棧裏,喝著最低劣的酒,他覺得很幸福。因為他看到有一個不幸福的人正在黃沙裏艱難地行走。


    一炷香的功夫,來人進了客棧。在雲孤鴻的注視下,來人摘下頭上的鬥笠,抖落身上的沙子,並掏出手絹,擦去臉上的塵土。雲孤鴻看此人麵目清秀,像個女人。可他又看到此人的鞋子很大,並且此人嘴角有胡子,所以雲孤鴻打消了女人的判斷。


    青年“啪”地下把劍放在桌子上,掌櫃的就站在青年身旁,冷不防被青年貿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青年用手指點了點桌麵,冷冷地說:“給本公子擦擦桌子。”


    掌櫃的忙用衣袖把桌椅擦拭幹淨。青年大模大樣的坐下。用手指了指雲孤鴻,傲然地說:“你去,按那人桌上的東西,每樣給本公子拿來。”


    掌櫃的下去,青年用手托著腮幫,拿眼睛直直地盯著雲孤鴻看。雲孤鴻還從未被人這麽死死地看過,臉一下子紅了,忙把眼睛轉向屋外。此時,掌櫃的端著酒菜過來。青年從身上摸出一個石子,等掌櫃的走到另一桌客人身旁時,青年把手中的石子彈出去。石子擊中掌櫃的膝蓋,掌櫃的身子一歪,手裏的酒菜全灑在一大漢頭上。


    那大漢“霍”地站起身,一把攥住掌櫃的衣服,把掌櫃的舉起來。惡狠狠地說:“奶奶個熊,你老小子不想活啦?”


    事發突然,掌櫃的一時蒙了。拿大漢掄起胳膊,把掌櫃的給扔了出去。掌櫃的狠狠地摔在地上。濺起的塵土落到雲孤鴻的桌上。雲孤鴻皺了皺眉頭。掌櫃的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身上疼痛,忙走過去,給大漢賠禮道歉。


    “道歉?道歉有個屁用。”


    “客官,你說怎樣了解?”


    “老子想殺了你。”


    大漢舉手,又想打掌櫃的。這時,青年站起身,衝大漢喊:“住手!”


    “你小子是幹什麽的?識相的給老子滾遠點。”大漢怒道。


    “我這是為了閣下好。想想看,聞名江湖的‘大力虎’和一個不會武功的酒店老板過不去,這要是傳揚出去,有損大俠的威名啊。”青年說。


    “你小子認識我?”


    “當然。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遼東三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雖然本公子隻是個無名小輩,可我對三位大俠的敬仰之心那是如滔滔江水。三位大俠在上,受我一拜。”


    青年作勢要給大力虎行李,大力虎向前一步,把青年給攙扶住。大力虎問:“你小子崇拜我們什麽?”


    “崇拜三位我功蓋世,崇拜三位俠骨柔情,崇拜三位颯爽英姿。”


    “噗嗤!”


    青年阿諛三人的話把雲孤鴻給逗樂了。雲孤鴻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嘴裏的酒也噴了出來。青年歪頭看著雲孤鴻,很是不解。


    “這位公子,難道我說錯了?你不認識這三位高人嗎?”青年問。


    “我什麽都沒聽到。你們接著說。”


    雲孤鴻低頭繼續吃飯。青年搖了搖頭,似乎對雲孤鴻的孤陋很是遺憾。他轉向大力虎,接著說:“像閣下這種蓋世英雄怎麽能同店家一般見識。我知道,你要殺死掌櫃的比殺死一個臭蟲都容易。可如果你殺死掌櫃的這件事情傳揚出去,知道的人說你是忍無可忍,不知道就要胡言亂語了。說你以大欺小了,說你小肚雞腸,說你仗勢欺人。這有損你的威名。所以,我建議你大人大量,就放他一馬。”


    “你的話有些道理。”大力虎撓了撓頭皮說,“可老子咽不下這口氣啊。你說,老子我該怎麽辦?”


    “要不這樣。你饒了掌櫃的,我幫你把酒水弄髒的地方擦拭幹淨。”


    青年當真從懷裏拿出手絹,走過去給大力虎擦拭衣服。大力虎也覺得不好意思。他從青年手裏接過手絹,胡亂地擦拭了幾下,事情就算過去了。


    青年長舒了口氣。離了大力虎,青年來到雲孤鴻的身旁,用手拍了拍雲孤鴻的肩膀。雲孤鴻抬頭,看著青年,說:“有事情嗎?”


    “看你是初入江湖。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知道什麽是武,什麽俠嗎?”


    雲孤鴻看著青年,淡淡地說:“願聽賜教。”


    “武之強者,修身養性。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武功很好,但你不是一個俠客。”


    青年拍了拍雲孤鴻的肩膀,轉身走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自由自在地品起了酒。雲孤鴻看著青年,覺得此人渾身上下透漏著怪異。可要他說這種怪異從何而來,他又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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