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的上等石炭,把個碩大的火爐燒的通紅,稍微離著它近一點,頭發眉毛就好像要烤的卷起來,不算大的木屋被烘的熱力逼人,吸上一口氣,鼻腔裏都會傳來那種火辣辣的幹澀。


    因此,白鈺已經把窗戶支起了半邊,冰天雪地的徹骨寒意,源源不斷的湧入了進來,迅速與這屋裏的火熱燥氣相纏而相殺,進而營造出那種他想要的通爽感覺。


    這種石炭,在鐵匠鋪裏常常可以見到,龐大的風箱助力之下,火力之強足以化金融鐵,拿它來取暖,自然是個有些奢侈的舉動,可對於慈兒愛女的白老太爺來說,些許這點花費,還真是沒有放在心上,所以還沒入冬,石炭就在渡口的馬欄裏堆積了起來,河邊陰冷又濕又潮,白二少爺需要足夠熱度來趕走一切不適,才能在這裏呆的住。


    透過窗戶縫隙,能看到外麵接船人手正在走動。近幾天來,進出商埠的貨車完全中斷,渡口收支也跟著大幅降低,時辰已經接近傍晚,白鈺放下手裏的茶碗,決定等這班船發出去以後就回家。


    河對岸的大宅,除了給莊客們留出來兩間,其餘的已經分配給薑雲帶來的人手,可即便是如此,等外麵的人都回來以後,現在的房舍仍然不怎麽夠住,薑雲跟老爺子商量過,打算包下幾間客棧暫時供他們安身,待到融雪開春,新車行就要開始大興土木。


    屆時,似乎就不用自己成天守在這兒了。


    悠然自得的思忖著,不緊不慢披襖穿衣,隨著幾下輕輕敲擊聲,門外響起了賬房的詢問:


    “二少爺,渡船過來了,您可要親自計籌?”


    披上來自於三江城的白狐皮大氅,白鈺溫和的吩咐,“你去吧,都這個時辰了,應該沒幾個人,讓他們把馬牽過來,我這就回去了,賬本和銀子,晚上送來給我點算。”


    門外的賬房先生答應著快步離去,不一會兒就響起了他喊人的聲音,“陳三娃,把少爺的馬牽過來。”


    推開門,撲麵而來的冷風吹拂著麵頰,帶有一種清涼透氣的舒適,做工精致的白狐皮大氅包裹著全身,眉清目秀的白鈺攬鏡而照,直找到那種人才不凡卓爾不群的感覺之後,方才滿意的關上房門,目視著小廝牽馬而來。


    這馬剛到手不久,被打理的油光水滑,鼻梁到雙眼中間的那條月牙狀白毛,使它的眼睛看起來頗有些靈性,除了四蹄的毛色與馬頭處相同,通體烏黑錚亮,神態雄健不凡,老爺子看了也有些驚豔,笑言這種品相有個名堂,喚作“烏雲踏雪”,有著幾分傳說中名駒的風采。


    寶馬要配英雄,白鈺一眼相中立刻為之而傾倒,死乞白賴的糾纏之下,老爺子終於讓他如願。所以從昨天開始,別莊到渡口,他便騎著這馬來往返。


    一身白狐裘,胯下黑駿馬!兩者相得益彰,更是令他豐神俊朗的無以複加,隻可惜六裏鋪地方太小,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刁民,不能為更多人所見,是他最為遺憾的地方。至於它能不能日行千裏,白二少爺倒不怎麽放在心上。


    平底的渡船前為客艙,後有馬欄,牲口自然得另外算錢。穩穩泊到岸邊之後,僅有的幾個乘客牽著坐騎急匆匆的往外走,距離著天黑已經沒幾個時辰,現在從商埠裏往外走,必須得快馬加鞭的趕路,否則就不容易趕上宿頭。


    “白二少爺,幫我帶個話。”


    正興致盎然擺弄著手裏精致的馬鞭,四五丈外忽有叫聲入耳,白鈺惑然扭頭而視,一個剛從船上下來的人影,麵罩黑巾背負著雪板,腳步輕健的往這邊走著,輕抬手摘下了肩上竹弓,不慌不忙的取出一支雕翎。


    “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眼見他強弓利箭在手,白鈺本能就感覺有點不妙,但自家在這塊兒地麵上的強勢,仍能讓他有恃無恐的駢指怒叱:“你好大的膽子,我警告你,你......”


    “咻”


    淒厲的破空聲仿佛來自天外,巨大的衝擊力頃刻間令他上身後仰,不得不退出去兩步才能站穩,白鈺甚至沒感覺到一點疼痛,盯著那支貫入到自己身體裏的箭矢,一時膛目結舌的愣在了當場。


    “啊......”


    刺耳的慘呼聲,反而來自於牽馬的小廝,黑馬被驚得連打了幾個噴鼻,舉著前蹄在地上刨坑。小廝丟下手中的韁繩,連滾帶爬地往河邊跑,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來人啊!殺人啦!”


    恍若不覺的走到白二少爺跟前,擋風巾扯下,露出路雲風鎮定如恒的麵龐。


    “幫我帶個話”


    他重複著。


    “告訴你爹,你大哥......”


    “咻”


    破空聲再起,一側木屋衝出來的持刀男子應聲而倒,路雲風挽弓的動作迅疾如電,令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不緊不慢的,再次取出一根長箭,平靜而殺機四溢的語調沒有發生一點變化,但富有侵略性的眼神卻令他充滿了壓迫感。


    “告訴他們,黃土原抓走的每一個人,還給我!否則,我會殺死你們!”


    “咻”


    七八丈外慘嚎聲響起,兩三個漢子抬著張木桌遮體,但奔雷一般的勁箭破空而至,牢牢把當前一人的右腳釘在了地麵,除了嫋嫋餘音在空氣中響起,路雲風競似連頭也沒回過。


    “記住了?”


    看著那張在噩夢裏出現過的麵孔,白二少爺完全癱軟了下來,曾在此地四處飆濺的鮮血記憶猶新,徹底摧毀了他的鬥誌。凶悍嗜血一旦披上了冷靜的外袍,隻會愈發的可怖,更加的使人戰戰兢兢,眼前的身影似乎如山嶽一般巨大,完全擋住了光,遮住了希望。


    顫栗著,自尊令他努力克製想要跪伏在地的衝動,可是肩上擋不住的劇痛,又讓鼻涕和眼淚抹花了那張俊美的臉。


    “我、記、住了,記住了......”


    路雲風滿意的點了點頭,高度集中的感官讓他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洞察力,聽著四下裏聲厲內荏抓強盜的叫囂聲,看了看白鈺引以為傲的白狐裘,然後,毫不客氣的扯了下來。


    “把人還給我,或者,拿命來償!”


    頭也不回的扔下最後幾個字,走向那局促不安的黑馬,帶住籠頭,路雲風輕撫它的脖頸,“嘿、嘿、黑風!咱們又見麵了,別害怕,我這就帶你走。”


    馬名黑風,三年之前,它還是一頭半大的馬駒,鐸巴塞數年的精心嗬護下,脫胎換骨成了這臀圓腰粗,長鬃飛揚的高頭駿馬,上次見到它,至今還不到兩個月,如今在六裏鋪的渡口上出現,那個白少爺的身份,已經無需再去費心查驗。


    選擇到商埠上來露下臉,是他深思之後的決定,給李山報個平安隻是順手而為。


    盡管進山的路途不算好走,但是六裏鋪到紅穀灘,快馬輕裝的趕路,用不了一天就能到達,老爺子們還沒安全搬走,這種風險絕對不可以接受。所以來六裏鋪的目地,是得讓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回山,仍在這附近出沒,那老爺子們潛在的危險,自然會因此而降低許多。


    擺明已是無法善了的局麵,當然就要鬧出些動靜,白二少爺也是流年不利,老早就被他列入到目標之內,按照原先的打算,隻是略施薄懲亮一下行蹤,不論白家還是三江車行,最好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可令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黑風居然出現在了這裏。


    推測已經成為眼前的事實。鐵證如山!對白家最後的一絲幻想就此破滅。他們使用最野蠻的手段侵犯了自己最在意的領地,那就必須要因此付出代價,在看到莽虎子鐸巴塞平安無恙之前,路雲風決定隻做一件事。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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