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寨子村支部是一處獨門獨院,院牆上寫滿了標語:【抓革命,促生產,促戰備!】


    【念念不忘階級鬥爭,念念不忘無產階級專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


    【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全國學解放軍!】


    院內的主要建築是六間大瓦房,大瓦房的麵積比一般房子略大些,東西二十一米,南北寬五米二。


    西邊的三間沒有隔斷,做了大型會議室,緊挨著會議室的一間是姥爺的辦公室,東邊的兩間也沒有隔斷,隻在東北角隔了一間五六平方的小屋,這間小屋是財會室,也就是村會計的辦公室,其餘的部分算是村幹部的聯合辦公室。


    姥爺等人進入院子,一個十七八歲,看上去相當伶俐的小子迎了過來:“書記,您來啦!您的辦公室已經打掃幹淨,茶剛沏上五分鍾。”


    這個小夥就是剛剛成為記分員的王全勝,新的勤務人員沒有上任前,他依然要從事勤務工作。


    姥爺衝著他點了點頭,指著旁邊的王家業道:“家業是來接替你的,你做記分員之前,要把勤務人員的工作內容,向家業交待清楚!”


    “是!”王全勝滿臉笑容的點了點頭。


    王家業上前一步,客氣的說道:“全勝哥,麻煩你了!”


    不提他們倆人相互客套,姥爺領著王爵進入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間的位置,靠西牆橫放著一張辦公桌,辦工桌前靠牆豎放著一條能坐三四人的聯椅,桌後是一把老木椅,木椅往後是一個橫放的書櫃,書櫃後放著一張簡單的木床。


    西牆上掛著很多的玻璃相框,相框裏鑲的是各種各樣的獎狀,東牆上掛的則是數麵先進標兵的錦旗。


    姥爺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茶杯,掀起杯蓋,輕輕的吹了吹,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大聲說道:“從今天起,姥爺開始教你文化知識,今天上午的任務是學習數字從一到十,現在拿出姥爺給你準備的本子。”


    王爵心領神會的打開了斜跨在身上的帆布包,從裏麵掏出一個本子。


    姥爺帶著王爵坐到桌前的聯椅上,指著本子大聲道:“這個字是一,跟著我讀:一。”


    王爵大聲道:“一!”


    姥爺:“很好,這個字是二,跟著我讀:二!”


    “二!”


    ……


    一直數到十,又教了一遍後,姥爺大聲問道:“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


    “現在讀一遍給姥爺聽!”


    王爵磕磕巴巴的讀了一邊,姥爺點頭道:“很好,學的很快,姥爺有工作要安排,你留在這裏繼續學習,直到記熟它們,姥爺回頭要考你。”


    說罷,姥爺看了看外麵,小聲對王爵說道:“自己在這兒玩吧,等會兒姥爺帶你回家!”


    王爵樂嗬嗬的點了點頭,看著姥爺出門而去,跟在後麵關上了門。


    姥爺出門左轉,進了旁邊的聯合辦公室。


    會計王金忠迎上來奉承道:“書記,您外甥真是聰明,從一到十教兩遍就記住了,當年我學這十個數,正經學了一兩天呢。”


    旁邊的王全勝也附和道:“可不是,當初我學這些東西,也用了整整一天呢。”


    姥爺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臉色陰沉的道:“孩子是個好孩子,可惜被女婿打出了毛病,現在隻要聽到或者想到錢李屯,就會嚇的又哭又鬧,你們幾個記住,不要在他麵前提及任何錢李屯的事。”


    三人點頭應是,並且一臉憂心的道:“怎麽會這樣?”


    “這可怎麽是好?”


    “縣醫院不能看嗎?”


    姥爺歎息一聲,說道:“我到縣醫院谘詢過,他的病屬於心理疾病,隻是縣醫院沒有心理醫生,不光縣醫院沒有,東府醫院也沒有,甚至連青州醫院都沒有。”


    “我打算讓他娘倆在我這兒住一段時間,如果病情不見好轉,我會設法送他去首都治療。”


    “錢家姑父真不是東西!”王全勝憤憤的道:“書記,您別嫌我說話難聽,我罵他還是輕的,要是讓我撞見他,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此時的王家業,還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一枚,他心想:錢愛國雖廋,卻也有一米七五的大個,憑你打的過他?


    然而他的悟確很好,當他看到姥爺一臉的欣慰後,頓時明悟道:有些時候,領導需要的,僅僅是你的態度。


    王金忠皺著眉頭問道:“去首都治病,得花不少錢吧?”


    姥爺點了點頭:“治病的花費隻是其中一方麵,縣城的大夫還說,這個病不是三五天可以治好的,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兩年,連治病帶吃住,少則三五百,多則一兩千。”


    聽到姥爺的報出的錢數,三人盡數倒吸了一口氣,王金忠有些吃味的說道:“這也就是您,換成我們,砸鍋賣鐵也看不起。”


    姥爺擺了擺手,冷哼一聲道:“孩子是錢家的孫子,而且是錢家人打壞,我可以墊付看病的錢,但他們必須得還我。”


    “是這個理。”王金忠連忙點頭。


    王全勝附和道:“錢家必須還,錢家要是沒錢還,就讓錢李屯村支部直接扣錢家的糧食。”


    姥爺點點頭道:“你們要是認識錢李屯的人,不妨把我的態度向他們透一透。”


    有人明白了姥爺的用意,也有人沒明白姥爺的用意,但他們紛紛點頭應承下來:透個話而已,一順嘴的事。


    ……


    豎日,傍晚,錢家。


    老錢婆盤腿坐在炕頭,旁邊一盞昏暗的油燈,襯托的她一臉的陰沉。


    錢愛國愁眉不展,唉聲歎氣,三個兄弟發愁的同時,看向錢愛國的目光不甚友好。


    昨天夜裏,王爵‘生病’的事,以及王震海的態度,添油加醋的傳到了錢李屯。


    今早上工後,消息開始散播,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乎。


    有的說王爵瘋了,有的說王爵傻了,有的說王爵看病需要幾千塊,王震海讓錢家出看病的錢,有的說王震海根本不要錢,他想要錢家的命。


    整個王寨子公社,皆知姥爺殺人如麻,不熟悉姥爺的人,沒有一個人敢正麵直視。


    別的不說,就說姥爺當鄉長的時候,經常會到各村檢查工作,隻要他進了村,不管到了誰家,沒有一隻狗敢在他跟前叫囂,姥爺隻須看它們一眼,它們即會趴在地上,以爪抱頭,搖尾乞憐。


    或許有的朋友會問:“姥爺這麽牛逼,錢家人怎麽敢欺負他閨女呢?”


    實話實說,王母初嫁入錢家的時候,錢家人根本不敢欺負她,就算老錢婆索要她的工資卡,用的方法也是甜言蜜語的哄騙。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王母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因為她的不爭,因為她一步歩退讓,錢家人開始得寸進尺。


    時間久了,錢家人甚有了一種錯覺:‘王震海不過如此’。


    但現在,但此刻,錢家人突然發現,他們根本沒有直麵王震海的勇氣。


    他們甚至不敢去王寨子打聽消息,隻好央求關係不錯的鄰居,去印證此事的真偽。


    臨近傍晚,鄰居帶了消息回來,他告訴錢家人:“你家孫子燒了三天三夜,確實燒出了問題,不過沒有傳的那麽邪乎。”


    “你家孫子的病,咱們這兒看不好,得去首都,聽說要花個千兒八百的,不過孫子是你家的孫子,你家出錢也是應該的。”


    鄰居說完就走了,剛開始錢家人還七嘴八舌的說要找王震海說理,但說到誰去的時候,一個個都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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