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人也是有人權的!】


    青城說的風輕雲淡,她以為田湛不會輕易答應,但他卻是一口應了下來,“好,本官依你。”


    青城轉念一想,她能想到的東西,這人也一定不會忽略,就叫住了他,“等等!大人,你知道曹府尹不是自盡,而且你也知道他是如何被人從這裏拋下去的,本是時間緊迫,你為何要特意領我走著一趟?恕小女子愚鈍,望大人賜教!”


    田湛薄涼的唇角終於溢出了一星半點的似笑非笑,卻沒有回答她,“本官隻給你一天的時間,我要是你,現在就不會廢話。”


    他轉身就走,青城隻能跟上,半道時,突然想到:“你在試探我?你不信我是花家小姐?你放心好了,這種事騙不了人,你去金陵打聽一下,就應該知道花家小姐又逃婚了。”


    田湛止了步,給了她一個側身:“又?”


    青城見他疑惑,索性說了出來:“對啊,全金陵人都知道花家大小姐整整逃了兩年的婚,這已經是眾人皆知的秘密,我若不是落入你手,恐怕已經被我那爹爹捉回去等著嫁人了。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田湛的側臉,可見腮幫子微微動了動,那上麵的肌肉清晰的分列著,如沙場的將軍,豪放中略顯狂野。


    總之......他似乎已經陰鬱到了極點。


    田湛未言一詞,再度提步往靈堂那邊走,一聲令下之後,所有在場的人,無論是家眷,還是下人賓客,以及衙門的大小官員,就是師爺主薄也在其列。


    錦衣衛發出了命令,所有人都伸出了自己的左右手,問心無愧的自是氣定神閑,可心裏有鬼的,此刻就該汗流浹背了。


    青城的運氣相當的好,果然就發現了蛛絲馬跡,當場就讓她拎出了四人,皆是掌心有傷痕。


    眾人不得其解,怎麽手掌受了傷就被單獨叫出來呢?莫不是懷疑到了什麽,曹府尹不是死於跳樓麽?


    田湛的得力手下之一上前,道:“這位是曹夫人。”他得了田湛示意,開始一一介紹:“這是吳總管,這位是守城副總兵陶爺,這位是後廚掌廚。”


    錦衣衛辦事果然迅速,這才多久,就將此處所有人的背景摸的一清二楚,青城點頭:“嗯-----多謝提醒,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下回有事還可以再叫你。”


    燕十三唇角一抽,本能的看向了田湛,征求許可,他內心深處是不欲告之自己姓名的,這‘王逸之’素來鍾熱龍陽,該不會看上他了吧?!


    燕十三煎熬間,田湛點了點頭,於是燕十三隻能百般不情願的再度介紹了自己:“我姓燕,家族排行十三,故得名燕十三。”


    青城‘哦’了一聲,暫時記下了:“好,那再請十三去找一根大約和拇指粗細差不多的韁繩過來。”


    十三?!


    燕十三自詡出自武將世家,雖並非嫡係,那也是正統的望族,除了家中爺娘之外,還無人這般稱呼過他,這‘王逸之’果真是嬌/淫隨意之輩。


    這廂,田湛的緘默就是默許的意思,燕十三隻得去依言照辦。


    在燕十三趕回來之後,青城讓那四人坐下說話:“不必緊張,不過是證明一件事。”


    她細細的看了這四人,曹夫人猶自落淚,陶總兵神色慌張,吳總管似乎有些熱的夠嗆,早就是大汗淋漓,那掌廚卻是如若無事。


    田湛見她雙目炯亮清透,裏麵是水碧一樣的幹淨,這樣一個人不說話時,還真會讓人誤以為是出塵輕逸的人,可一說話..........


    青城突然轉過臉,走了過來,田湛未來的收回視線,四目堪堪在灼熱的空氣中相對,他本是冷漠之人,因著毫無表情,青城並未察覺任何異樣,隻問:“大人,以你看,會是誰呢?誰最有動機?這幾人與曹大人可有利益糾葛?又或者是追蹤你的那夥人所為?”


    她的問題真夠多!


    一個女子哪來這麽多話!


    田湛麵色無波的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看著遠處時,焦距渙散,“曹夫人多年未有所出,曹呈美妾一房接著一房的抬,她心生怨念也有可能;吳總管在曹家已有八年,但上個月因其子與府上丫鬟斯通被抓,被曹呈命人痛打了三十大板;陶總兵是城門將領,與府尹不易有交際,尚不可定論,至於掌廚......本官讓你查案,你自己去問!”


    此言一出,青城才想起來眨眼睛。


    她本是膜拜的神色落入田湛眼中卻成了詭異的盯視,田湛指尖悄然抵在了青城所坐的圓椅上,愣是讓二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這麽說,都有可能。”她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絲毫沒有察覺田湛的‘嫌棄’。


    這時,一陣響動從那四人所在的地方傳了過來,有人上前道:“大人,曹夫人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田湛揮了揮手:“去叫郎中,先將人安頓了。”


    這樣一來就少了一個嫌疑人了,不過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曹夫人相貌溫麗,那曹大人.......實在長的太抽象,而且又是個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曹夫人如何能傷心成這樣?


    “怎麽?有什麽不對?”田湛的聲音打斷了青城的沉思。


    “........”他怎會又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曹夫人這等癡情的女子還真是少見,夫君如此相貌品行,她還能哭暈,換做是我,早就放了竹鞭慶賀了。”


    田湛:“........你的意思是曹夫人嫌疑不可排除?”


    “那是自然!”


    燕十三很快就將青城所描述的韁繩送了過來,成年男子的拇指粗細左右,應該是粗麻所製的麻繩,否則不會在小築圍欄上留下劃痕。


    “接下裏又當如何?”燕十三問,大概是跑了一趟,熱的汗漬淋淋,口氣不太好。


    青城並不在意,著人將吳管事,陶總兵以及掌廚三人叫了過來,這幾人見了此情形大概也猜出了什麽,掌廚先將手伸了出來:“大人,您看,小的這手掌是切魚的時候不小心割到的。”


    那裂開的傷口十分深,掩蓋了掌心原本的紋絡。


    錦衣衛可不管那麽多,不是掌廚一句話就能消除所有嫌疑的,該怎麽來還是得怎麽來,一步步按著規矩行事。


    三人輪番查驗過後,與拉扯韁繩所留下的痕跡無一吻合。


    燕十三哼了一聲:“我就知道起不了作用。”


    田湛全程一直未言,眉宇森冷的有些慎人。


    青城卻叫住了掌廚,問他:“你在曹家待了幾年了,何時升的掌廚?”


    見吳管事與陶總兵被排除在外,這男子明顯沒有之前的鎮定自若,“小人五年前因舅父引薦來曹家做活,去年升的掌廚。”


    青城又問:“很好,那你在這之前又是做什麽的?”


    男子咽了咽喉:“殺魚的。”


    這時,青城微微吐了一口氣,轉過身對田湛道:“大人,我想他就是凶手之一。”


    在場的人都懵了,這明明是場自殺,怎麽還扯出了凶手,再者一個掌廚而已,他能與曹大人有多大的過節!


    這粉白書生一樣的男子簡直是信口開河。


    田湛卻在這時開了口:“凶手之一?還有誰?”


    那掌廚此刻已經驚不能詞,期期艾艾,“大......大人,小人對曹大人的死當真是一無所知啊,大人可得明鑒啊。”


    燕十三在一側提醒田湛:“大人,王逸之不過是一介樂師,她怎知查案?”


    原來那個王逸之是樂師啊!


    青城突然覺得燕十三對她似乎有敵意。


    田湛沒有回答他,對青城道:“本官想聽你細細解釋,你且一條一條說清楚了。”


    青城知道他還在考驗她,真不知有何可考驗的。


    她道:“我之前與大人去小築查看,發現小築是新建的,紅漆也是前不久才漆上去的,然而,曹大人墜樓那處的圍欄卻有一處醒目的痕跡,而且也是新的,形狀猶如韁繩。於是我便讓大人召集了與曹大人接觸過的人,一一查看之後,這才鎖定了最後四人,除卻曹夫人尚且沒有驗過之外,竟沒有一人掌心的傷口與韁繩符合,肯定有人會說我是杜撰出來的。”


    “不過,你們大家想想,一個做了七年廚子,六年殺魚工的夥計,會突然割了手?這合理麽?另外我從不知後廚的掌廚還需要自己切菜!而且早不傷晚不傷,偏就在這兩日!”


    一語中的。


    那男子雙膝開始顫顫巍巍。


    田湛眸色一亮:“你繼續說。”


    一旁的燕十三也不再插話了。


    青城道:“曹府四處皆有丫鬟小廝,曹大人沒有理由獨自一人上了小築卻無人察覺,有人在殺了曹大人之後,偽造了自盡的假相,而且這人在曹府肯定有一定的權力,能隨意支配下人,可以讓下人們回避,這才方便行事,而在曹家誰有這樣的本事呢?是吳管事還是曹夫人?”


    她說到這裏,突然嗓音一亮:“我要求見仵作!”


    燕十三唇角猛地抽搐:“王逸之,你以為你是誰啊,說要見仵作就要見?”


    他還真是稀奇了,這人怎麽給了梯子就往上爬!


    看來,燕十三對自己意見很大。


    青城轉過臉看著田湛:“大人,我要確定一下曹大人的死因,另外死亡時間也有可能出錯。”


    田湛似在想什麽,道:“曹呈的屍首是在昨日下午申時一刻發現,仵作驗過屍首也的的確確就是死在那個時辰左右。”


    青城立刻反駁:“屍首在下麵曬了過久卻不能確定,又如何篤定被害時間?我認為曹夫人就算有不在場的證據,也不能成立,大人還是命人先將曹夫人押過來吧,曹夫人身子骨頭健碩,那會子哭的嗓門最大,可見沒有氣虛之相,怎會那麽容易就暈倒。”


    燕十三:“.........”竟然會覺得她說的有理。


    田湛以手捏鼻之際,擋去了他唇角的微揚,吩咐了下去:“來人,去把曹夫人給本官帶過來。”


    那邊,還沒在榻上躺穩的曹夫人是心不能安了。


    當她被人押過來時,掌廚已經腿軟到不行,噗通跪下了:“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


    這個時候,青城拍了拍手:“這一切還是由大人自己審問吧,前麵所言隻是我的個人猜測推理,我非朝廷人,不想灘渾水,我先出去透透氣。”


    田湛卻攔住了她:“你不想灘渾水也已經灘了,沒有本官允許,你且在本官視線之內待著!”他意有所指,這小女子已經倨傲到不知道外麵有多危險了。


    青城無法,隻得靜立在那裏聽完曹夫人與掌廚如何對曹府尹下手的。


    小半個時辰之後,一切才理通。


    原來這曹府尹打算以無出之名休妻,曹夫人今年三十有五,多年來備受冷漠,後宅空寞,便與掌廚機緣巧合之下好上了,這件事就在田湛來鎮江之前被吳總管發現,自然也就很快傳到了曹府尹的耳朵裏。


    曹府尹自己休妻是一回事,他妻子與旁的男子私通又是另一回事。


    沒有男人願意往自己頭上扣上綠帽子,其實昨日上午,曹府尹就打算將一對奸/夫/***給暗中弄死,卻不想錦衣衛突然造訪,便被擱置了下來。


    可一回頭就被掌廚與曹夫人先下手為強了,這才有了小築跳樓自盡一事。


    而曹府尹的真正死因是被頭部被重物敲擊所致,凶器正是後廚的鐵鏟。


    *


    處理完曹府尹的案子,已經是烏金西沉。


    青城被帶回小院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她知道曹府尹之死,田湛勢必會親自向京城說明,原以為他會在衙門裏待上一晚上,卻不想亥時他就回來了。


    早就到了入睡的時辰,她是躺在榻上聽到有人推開門扉的聲音,這人竟然談而皇之的走了過來,隔著腳踏,聲音無波:“你且睡,今晚恐怕會不太平,本官就在這裏坐著。”說著,他轉身在圓椅上落座,在青城的一片吃驚中,他自然的闔上了眸,如石尊一樣的一動也不動了。


    十幾個呼吸之後,青城沒能忍住:“大人,就算是證人,也是有人權的,況且我是個女子,我將來是要嫁人的!你與我同處一室,將來叫我拿何顏麵去見我夫君?”


    安靜中,那端坐的人過了半晌才道:“你若不睡,便出去!”


    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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