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是誰的誰(三)?】


    夜半。


    冀州這個時候的時令才剛剛轉熱。


    潘嶽在院中練劍,兩個月***心一直不能平靜。


    小七嫁人了,現在就躺在那人身側,他每每思及此,那種想砍殺一切的念頭總會不可抑製的湧了上來。


    月色灑下了一片光影,照亮了他裸/露著上身的後背上,上麵的汗珠子顆顆滑下。


    曹門上前通報:“侯爺,有人來見您。”接著,他在潘嶽身附耳道:“是南燕王,慕容錦榮。”


    潘嶽緩緩收起了長劍,那上麵的寒光直逼人眼。


    曹門略有憂慮:“侯爺,這南燕王不止一次來信借兵,您次次回絕,沒想到他會親自夜半來探,侯爺,此事您可得考量周祥,南燕王欲行刺陛下的事已經天下皆知,其他幾州對南燕皆是避而不及,您還是不要見他了,末將隨意找個借口將他打發了去得了!”


    潘嶽揮手止住了曹門的話,仰麵抬手拂開了臉上的汗珠子:“讓他進來吧。”


    曹門:“可是……


    潘嶽一個冷目掃了過去:“沒有可是!我讓你去你就去!”冀侯的脾氣愈發暴躁。


    近幾個月整座侯府一片沉寂,因著上回洛宜婷被葉笑笑所害,而潘嶽因為琅琊王氏的關係並沒有處理此事,潘度一氣之下,便攜帶洛宜婷與幾個孩子搬離了侯府,就是潘家原先的幾房寡婦也看不慣葉笑笑,明麵上又不敢同她爭執,故而越來越沉默,幾乎各自躲在院裏不出來。


    想想都覺得葉笑笑太過可怕。


    冀侯身邊並無旁的妾室,她這個侯夫人當的可謂高枕無憂,妯娌們實在想不出葉笑笑針對洛宜婷的理由,而且就算葉笑笑對洛宜婷下手,那也不用害了兩個孩子吧!


    潘家本就子嗣凋零,難得五房生了兩位小公子,這可是潘家的寶貝,而且極有可能是潘家的將來。


    幸而洛宜婷與兩個小公子都無恙,否則五爺還不得與侯爺徹底翻臉。


    到時候整個潘家就隻剩下一座繁華的軀殼了,早就沒了往日的人情味。


    妯娌們明麵上沒有挑明潘嶽的不是,卻在暗中猜測,他留著葉笑笑是不是想著…….造反呢!


    造反這個詞聽起來大逆不道,卻早已存在潘家人的心中,從老冀侯開始,人人或多或少都在盼著這一日,潘家死了那麽多的子嗣,可都不是白死的,不過現如今妯娌們卻是無心幻想他日的榮耀了,她們的夫君沒了,再多的繁華,也還是獨床獨夢,日子還是那樣,品不出什麽滋味。


    *


    慕容錦榮由曹門領著入了潘嶽的院子,潘嶽沒有人命去招待他,甚至就連衣物也沒有套上,他本是這般狂大桀驁的性子,時光打磨了他的棱角,這一點隨性倒還是未變。


    慕容錦榮朗笑一聲:“潘嶽,多年未見,你倒是半分未改。”


    是啊,多年未見。


    昔日皆是同窗一場,把酒言歡時還可談論風/月,如今卻各個麵目全非。


    時光終究是最強大的武器,無形中逼著人去改變。


    慕容錦榮的搭訕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潘嶽抬手撇開了他剛要搭過來的手:“說事說事!”他沒怎麽給麵子。


    他誰人也不想忍讓了,內心越是憋著某件事,越是如困獸渴望掙脫,稍微一碰觸他,就有可能觸及其逆鱗。


    慕容錦榮識趣的收回了手,他與潘嶽等人不一樣,他雖自幼生活在南燕宮廷,但生母位份低微,他也不受兄長與父王待見,早就習慣了這種被人冷眼的處境。


    這些他都無所謂,誰人不是摸打滾爬走過來的,不認命,不甘心,吃得苦中苦,才能方為人上人。


    他仍是笑道:“潘嶽,你這是作何?誰又惹了你了。”他似乎隱隱之中知道什麽,當初在書院,旁人看不出來,他卻是早就嗅到了某種情報。


    彼時,自從洛青城踏足南山書院,潘嶽的脾氣變化的厲害,時悲時喜,時怒時溫,更加沒個定性,這二人又曾出生入死。


    就連他自己也曾經懷疑過洛青城的身份,他潘嶽應該也知道了吧。


    “潘嶽,你還記得小七麽?本王上次去燕京,正好看到她了,她如今可是不得了,幾年不見,竟成了帝王的枕邊人,你說奇不奇怪,想當初咱們都讓她給騙了。”


    就在慕容錦榮注意著潘嶽的神色時,他一個冷眸掃了過來,冷笑道:“南燕王!你被蕭轅追殺至此,黔驢技窮了是吧?想從本侯這裏得到什麽?還有,小七已死,這件事全天下皆知,你不可能不知道,別在本侯麵前提什麽大齊皇後!”


    他討厭這個稱號!


    小七就是小七,他不想承認什麽勞什子皇後!


    慕容錦榮聞言,非但沒有喪氣,反而又笑道:“潘嶽,你要自欺欺人到什時候?小七還在不在人世,你我心知肚明,你敢說彼時就沒打過她的主意?”潘嶽遲遲不放下戒備,他隻能直言了。


    潘嶽喊了曹門,這是打算逐客了。


    慕容錦榮忙道:“潘嶽,冀侯,本王的好同窗,本王不提小七了還不成嗎?哎…..不瞞你說本王的確是走投無路了,蕭轅有心要滅我南燕,就拿出了什麽借著美人刺殺他的借口誆騙全天下,他也好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出師之名,可是潘嶽,本王也不傻,怎會在燕京地界對帝王下手?蕭轅現在能針對南燕,爪牙遲早會伸到你頭上,去年你就不該協助他除了龐氏!蕭轅不是先帝,他太有野心了,你以為他娶了小七,當真是心悅小七?還不是為了洛家的聲望與兵權!”


    慕容錦榮以為慕容香如會是一個得力的棋子,那樣的美人,就是他也垂涎過,沒想到蕭轅非但沒有被魅惑,反倒被他給利用了,而且大做文章!


    他到底還是算錯了一步,這天底下不是所有男人都好/美/色,又或者帝王懷裏已經有了絕色,除了她之外,再無驚豔。


    慕容錦榮適可而止,看著潘嶽臉色不對,也不再多說青城的事。


    潘嶽卻是記在心裏了。


    蕭轅當真隻是為了權勢才娶了她!


    “潘嶽,你我好歹同窗一場,咱們不如合作一次,你我有共同的敵人,想要的東西卻不一樣,這就注定不會有矛盾,雙方互利的事,你該好好想想。”


    慕容錦榮來的悄然,走的時候也是暗中離開的。


    潘嶽沒有給他明確答複,不過,就算慕容警容沒有出現過,他也早存了那份心思了。


    這廂,幾乎是慕容錦榮走後沒多久,葉笑笑就來了潘嶽這裏,她身上穿著一件對襟羽紗衣裳,女子的美好隱約可見,赤金鑲月白石玉蘭花耳墜襯托的膚色明亮白皙,就算是孤立無援,亦或者潘嶽已經不再佯裝對她好了,這女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端莊秀麗,每一刻都保持最佳的狀態。


    仿佛天生為了榮華而生。


    潘嶽看都沒看她一眼,轉身往寢房方向走去,他雖娶了妻,但一慣住在自己的院中。


    葉笑笑失望了一刻,卻是喚道:“侯爺,妾身有話同您說。”


    她還能說什麽?


    慕容錦榮前腳剛走,她後腳就來了,看來消息倒是挺靈通,葉問給她留下的那些影衛與謀士的確都不是尋常人。


    潘嶽駐足,隻給了他一個側臉,那上身的野性觸目可見,葉笑笑不是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隻是已經過了太久了,她早就忘了被這個男人寵愛的滋味,不由得上前一步,一雙柔夷從潘嶽光潔的後背抱上,上麵還殘留著汗漬,她卻是一點不在乎。


    “放開!”潘嶽沒有動彈,冷聲喝道。


    葉笑笑身子微滯,卻沒有放開:“侯爺!妾身是您的妻子,您想想看,這些年您可曾與妾身溫/存過,侯爺難道不想要子嗣麽?侯爺心裏想著那洛青城,妾身無能為力,侯爺給妾身一個孩子吧。隻要有了孩子,妾身再也不纏著您了。”


    有了孩子,她和他就有了永遠也割舍不掉的牽扯了。


    本來,葉笑笑也想勸說潘嶽與慕容錦榮合作,但潘嶽的冷漠讓她無法忍受下去了。


    她想生他的孩子,她也一定要生。


    潘嶽緩緩轉過身,洛青城的死訊一傳開,他便剃了胡須,青俊的臉完整的露了出來,他是葉笑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她還記得在南山書院時,潘嶽為了見她一麵,而露出的欣喜若狂,她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卻原來隻是他的逢場作戲。


    他那日喝酒醉,在院中大叫,說什麽小七是他的。


    可她呢?誰又來管她?


    誰又是誰的誰!


    真是可笑,她葉笑笑豔名遠播,卻是連一個死人也抵不上,打敗她的還是一個男子!


    潘嶽轉過身,葉笑笑以為他動容了,抬起腳尖,眯著眼想親上去,卻很快被一股大力推開。


    她嚇的猛然間睜眼,就看見潘嶽極冷的眸光:“孩子?就你也想生我的孩子!我潘嶽算不得良善之人,但也絕不會讓你這等毒辣的女子生下潘家子嗣!”當初二叔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潘嶽可以沒有子嗣,但不能養出惡貫滿盈的後代!


    葉笑笑麵色蒼白:“潘嶽…….你……..你既然已經無心對我,為何還讓我寫信給舅舅他們?”


    潘嶽覺得此刻非常好笑:“葉笑笑,你是不是傻,你以為要不是你尚有利用價值,我還會留下你?你老實給本侯待在潘家,要是再惹事,就滾回琅琊,再也不準踏足信都半步!”


    潘嶽丟下一句話啊,拂袖而去。


    葉笑笑癱坐在地,滿目含淚。


    為什麽!


    她出生高貴,有容色,有才智,父親生前給了她最好的教導,饒是尋常男子也比不上她的謀略,為何她謀劃了所有,就是謀不到潘嶽的心!


    利用價值是麽?


    他留著她,隻是因為想利用她?!


    葉笑笑仰天苦痛,算計來算計去,總算是把自己也算計了,父親在世時常說,人活著就必須要算計,可是她到底得到了什麽?!


    *


    第二日本來不用上朝。


    不過帝王心情大悅,將文武百官統統召集起來,宣布了皇後有孕的好消息,並且發榜文昭告天下,太醫院那邊更是不用說了,本來後宮如今無人,是以,太醫院與禦膳房的所有資源都用在了鳳藻宮。


    雖說皇後一人的開銷極大,用度/奢靡,但終究隻有她一人,與彼時先帝的後宮三千所有用度加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群臣終於不再集體上書帝王的子嗣大事了,最起碼在皇後還沒誕下龍嗣之前,他們這些做臣子的還知道收斂一些,若生的是皇子,應該就會安分了,可倘若生的是公主,恐怕後麵還會有波瀾。


    不過,蕭轅似乎並不在意是兒子還是女兒。


    尚衣局那邊為了討彩頭,都是挑著黃,藍,紫,紅的顏色做的小衣裳和小抱被。施媽媽高興地連夜做了虎頭鞋,恨不能第二天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就能生出來。


    蕭轅處理好公務,還與兵部幾位大人見了麵,等忙完來到鳳藻宮時,就連午膳都沒來得及吃,就接著皇後吃剩下的飯菜隨意果腹了一頓。


    絲毫沒有帝王該有的樣子。


    皇後飯量不大,就是嗜睡,一吃完飯,看了幾頁書就開始犯困,帝王偏拉著她不放,一直盯著她肚子看。


    那裏卻是平坦如初,什麽也瞧不出來。


    “它當真在裏麵了?”蕭轅問了一個極度幼稚的問題。


    青城:“…….還早呢,要過三個月才能看得出來。”


    蕭轅仿佛聽懂了,磁性的嗓音嗯了一聲:“那你睡吧,朕看著你。”


    青城:“…….陛下還是去忙吧,您這樣看著,臣妾睡不著。”


    蕭轅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是他太緊張了,甚至忘了自己昨夜沒合眼,是以,便摟著自己的皇後一道睡下了。


    午睡時,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裏,他也娶了七少爺,隻是好像不似這個世界,七少爺一直在往前走,他從後麵跟著,跟著跟著,卻遇到了大霧,轉眼七少爺再也無跡可尋,他一低頭就看見懷裏的孩子無助的哭喊著。


    蕭轅嚇的一身冷汗,猛然間從夢裏清醒時,身側的皇後還睡的好好的,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麽會這樣?


    蕭轅下了榻,他這人不信鬼神之說,卻還是讓太常去找了佛法大師。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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