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毒妃。】


    傅如蘭的神色出現一刻的絕望和死寂,卻在下一刻似恍然大悟:“是你…….是你去救了那個人?為什麽?”


    洛青雲沒有回答這個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說了一句:“做人總得有最起碼的良知!”言罷,他提著一盞油燈,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中。


    傅如蘭這次算是徹底失勢,成了失了人心的孤家寡人。


    很多時候,大多數的人都是這樣,從不知足,總奢望更多,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洛景航第二日一早就從國公府出發,洛青雲,青城,還有洛家幾房的男子都在照壁送他。


    洛青雲與青城並肩而立,他斜視了她一眼,見她氣色大好,想來那種事…….已經過去了。


    他目視前方,淡淡道:“父親此番遠遊,右相一黨會不會暗中加害?”


    青城也目不斜視,道:“不會,洛景航如今放下了兵權,今上不過是在考驗他,這個道理咱們知道,傅居廉也知道,他膽大包天,還不至於違背今上的意思,洛景航要是在路上出了半點岔子,他傅居廉頭一個逃不了幹係!更何況……..如今的大魏不能沒有洛家。”


    否則,洛神降世的謠言一傳出那會,洛家早就滿門滅族了。


    幾日下來,青城更加確信魏帝的意思。


    世道就是如此薄涼,洛家尚有利用價值,魏帝不會動,可倘若哪一日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那就是牆倒眾人推了。


    第三日,宮裏傳出一條消息,如平地驚雷,讓每一個洛家人陷入恐慌與無助。


    所謂禍不單行,青城沒有想到洛家的災難來的比她想象的還快。


    有人想落井下石,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給洛家以致命一擊。洛神降世一事尚存可疑,始作俑者卻抓住每一個可以下手的機會,在靜妃身上做了文章。


    洛青雲來到百墨苑時,青城正在寫字。


    她一身月白色長衫,麵容清秀雅致,洛青雲一屁股坐在花廳的石杌上:“你還有心情練字!二嬸的娘家人剛剛上門,要將二嬸接回去,二叔早逝,二嬸若要離府無可厚非。”


    “五姑母入宮多年,深得聖寵,這一次怎會好端端的刺殺陛下?倒是可憐了八皇子和九皇子,我去向同僚打聽了消息,八皇子為了替五姑母求情,叫宮人打傷了腿,現在還關在宗人府。”


    “黃河石碑一事的風頭還沒去,五姑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暗殺陛下,更別提為了兩位皇子著想。到底是誰想害洛家?簡直可惡至極!”


    洛青雲說了一通。


    看起來神色焦慮。


    他都這樣子了,更別提洛家其他的人。


    青城收了筆,彎身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好讓它幹得快些:“無巧不成雙,一山難容二虎。”


    洛青雲被她這個無所謂的樣子給氣著了:“七弟,你到底想說什麽?”


    青城將信箋疊好,吹了口哨,讓影九從暗處出來,並吩咐道:“你親自跑一趟,把這封信交給蘇幫主,讓他勢必按著信中所說,連夜做出準備。”


    影九也知事態嚴重,接過信箋,小心翼翼翻入胸口,鬼魅一般的閃出了百墨苑。


    洛青雲一把捏住了青城的手,有些激動:“七弟…….不管你做什麽,你且與我說,我…..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大哥了,我會一心助你,洛家的存亡也關乎我的命運。”


    青城一下撇開他的手:“大哥,你著急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眼下在朝中洛家的至交恐怕對我們也是避之不及,想找人幫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


    洛青雲意識到她的遠離,突然意識到了某一個問題。


    他的確不能與她太過親近了,事情也的的確確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青城沒理會他的失神,繼續道:“大哥說的沒錯,洛神降世沒有讓洛家徹底垮台,所以才有了靜妃刺殺陛下一事;大哥再想想在大魏,誰能與洛家抗衡?倘若洛家敗了,靜妃出了事,誰最得利?”


    洛青雲很快就想到了:“你是指傅家和程家?”


    傅居廉官至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卻一個手掌二十萬大軍的鎮國公,朝中還真是找不出可以與他較量的人了,而程家一向與洛家不和,又因著程貴妃有孕,程家必定是將洛家和靜妃當成了眼中釘。


    洛青雲又道:“可是傅家與程家也絕非一條船上的人!”


    青城笑了:“那又如何?就算傅程兩家的利益不可調和,也不妨礙他們合作,先除去洛家再說,當年趙韓兩國就是最好的例子。”


    洛青雲默了默,覺得青城的神色尤為鎮定,不由得以為她當真有法子,竟也被她的沉著冷靜影響,漸漸平靜了下來:“五姑母現在也被關押入了冷凍,洛家人怕是沒有機會見到她了。”


    這個時候,魏帝當然不會允許洛家人入宮。


    沒有直接派禁軍困住洛家已經是聖上英明了,又或者是…………


    青城突然想到了什麽,或許表麵看起來的並非事實,他遂起身,對洛青雲道:“大哥去幫我去捉一個人吧!”


    洛青雲聞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眼下洛家就如同無頭蒼蠅,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你不去?”


    青城說的很明了:“我不會騎馬,此事耽擱不得,大哥快去快回,且記住一定要捉活的,而且此人估計頗有心計,莫要聽他一麵之詞,想捉過來再說。”


    洛青雲:“………..好,我這就帶人去。你想讓我捉誰?”


    青城走到洛青雲麵前,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洛青雲坐立如石雕,恍惚間有種做夢的感覺。但青城說完之後,他猛然警覺:“當真?嗬嗬----真是太好了,隻要有了程家賣國的證據,一百個程貴妃也無濟於事。”他話鋒一轉,雙眸炯視的看著青城:“七弟,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好像是在質問,這麽大的事怎麽就沒告訴他!


    青城挑了挑眉,心道,好像自己和他的關係也沒好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吧!


    “事不宜遲,大哥,你快去吧。南山書院守衛森嚴,你可以去找王子信,讓他將錦榮誘出來。”青城提議。


    這些瑣事,洛青雲倒是很有法子,反而提醒起了青城:“現在洛家外麵都是探子,你無事就不要外出,五姑母的事這次就要看天意了。”


    刺殺帝王,那可是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就算靜妃育有兩位皇子,恐怕也難逃一死了。


    自古帝王皆薄情,魏帝不會因為一個女子網開一麵而廢棄了綱法。更何況,這件事這麽看都蹊蹺,首先靜妃不可能毫無征兆的去刺殺皇帝,二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靜妃更不能陷洛家於不義。


    *


    很快,‘禍國毒妃’的傳聞讓洛家雪上加霜,往日鍾鳴鼎食的洛家一夜之間成了眾人唾棄的奸佞。甚至有人在門外扔臭雞蛋,司徒府更是燒香拜佛,感謝老天開眼,讓洛家這麽快就遭受報應。


    洛老太君一病不起,沈碧霞,與三夫人李氏輪流在小南苑伺候著。


    到了這一日傍晚十分,身著鐵甲,手持長戕的禁衛軍終於如期將整座國公府圍的水泄不通。洛家的人頓時如同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穆雲飛焦慮成疾:“七少爺,大公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這樣下去,咱們就是等死啊。要不要趁著天黑逃出去?”


    洛家上下幾百人,如何能逃脫升天?


    青城冷了穆雲飛一眼:“這個時候逃命,不是坐實了洛家有罪麽!”她還真是一點也不怕,大不了這一局輸了,賠上一條命,一睜開眼又是一世。


    她隻是好奇到底是誰在害洛家,單單隻是傅居廉一黨麽?


    “休要著急上火,今上真要是下了死令,你以為禁軍會僅僅將洛家圍住?”恐怕就是直接來抄家抓人了。


    錦榮一事,青城該和洛青雲交代了,她都已經說了,程家就交由他來處理了。


    一個聰明人的最是懂的如何將身邊的人派上用場,青城一開始從未想過會與洛青雲並肩作戰的時候。


    故事總是千轉百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


    是夜。


    洛芙蕖神情哀傷的坐在冷宮中的石階上,望著蒼穹一彎細細的玄月。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是洛家唯一的女兒,走到今天的地位也是步步驚心,局局謹慎,可到底還是沒能防住明槍暗箭,也沒能猜中帝王的心。


    她的結局就是這樣了,正如海棠花嬌,最終香消在最燦漫的時候。


    仲春的夜,已經有蛐蛐兒在磚縫裏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洛芙蕖也才二十出頭,容色可謂豔壓後宮,就算是如今最得寵的程貴妃與她比起來也遜色一籌。


    隻是,再好的容色又有什麽用,帝王的心從來都不會屬於一個女人。


    沉重的宮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魏帝身邊的立侍太監曹忠領著兩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洛芙蕖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曹忠是魏帝麵前的紅人,閹人從來都沒有自己的立場,誰得勢,他們就站在哪一邊。


    曹忠提著燈籠在洛芙蕖略顯蒼白的臉上照了照,再無敬意,歎了句:“靜妃娘娘,陛下仁慈,念及娘娘賢惠淑德,又育有八皇子和九皇子有功,遂保留娘娘的封位,死後可葬入皇陵,受後人祭拜,娘娘也該知足了。”


    洛芙蕖的目光從天際移開,就算看的太遠,也看不到外麵的世界,這座皇城給了她太多的榮華,也毀了她這輩子最奢望的念想。


    “嗬嗬----可憐我洛家滿門忠烈,竟叫奸人陷害,本宮死不足惜,望公公念在家父當年提拔的份上,替本宮照拂皇兒們。”洛芙蕖累了,她早就想走出皇宮,隻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


    曹忠一陣歎氣:“兩位皇子乃陛下骨肉,老奴自當盡力伺候。”


    洛芙蕖眼看著時辰到了,雖說無所謂,還是問了句:“所以,真正要本宮死的人是…..陛下?他就這麽不信任本宮?”


    曹忠又是歎氣,並沒有回答,他的沉默就已經是答複。


    洛芙蕖自嘲一笑,魏帝對她無情,她又何嚐不是?


    有小太監端了黑漆托盤上來,上麵擺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一條白綾,一瓶毒藥。


    洛芙蕖想也沒想,伸手去拿了白綾,曹忠卻摁住了她的手:“娘娘,還是選斷腸蠱吧,一口下腹,幾息就感覺不到痛苦,走的最快。”


    嗬嗬,連死也不能自己做主麽?


    洛芙蕖以為這是魏帝的意思,就棄了白綾,選了毒藥。帝王讓她死,她便活不得,帝王讓她怎麽死,她就得怎麽死。


    曹忠催促道:“娘娘,時辰不早了,為了兩位皇子,您更該早些上路。”


    八皇子和九皇子沒了母親和強大的母族,已經對太子和程貴妃構不上威脅,自然就不會是旁人的眼中刺了。洛芙蕖是這樣認為的。


    片刻後,洛芙蕖閉了閉眼,深知死是她最好的結局,她揭開瓶塞,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風清朗月的少年,美麗的瞳孔溢出一抹笑來,仿佛來世就在眼前,她可以再度重新選擇,唇角的笑溫暖卻也落寞,她仰麵吞了毒藥。


    夜涼如水,淺月孤寒。


    曹忠上前探了一下洛芙蕖的呼吸,確定再無生跡,就命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上前收屍:“仔細著娘娘的身子,別傷到了哪裏,等出了宮,自會有人接應。”


    *


    曹忠將洛芙蕖已服毒自盡的消息傳給了魏帝。


    魏帝聞言後,沉默了一陣,曹忠見勢,立馬端了琉璃瓶上前,接住了魏帝落下的龍珠子(眼淚),勸道:“陛下,靜妃娘娘走的安靜,沒有怨恨陛下,娘娘與陛下恩愛逾常,定能明白陛下的用心。”


    魏帝揮了揮手,讓曹忠退後,棄了手中折子,剛剛失去美人的悲切尚未消散,到底是寵愛了多年的女子,若非不得已,也不走這一棋,他道:“太子無德,朕不欲留位給他,老八老九倒是可塑之才,可朕堅決不會讓儲君背後站著洛家,曹忠,你能理解朕的苦心吧?”


    曹忠屈著身子,安靜的聽完,道:“靜妃娘娘為了兩位皇子,也知她自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陛下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娘娘豈會不懂。”


    曆朝曆代,上位者最為忌憚的就是身後有一個占權的太後把持朝政,魏帝疑心重,加之洛神降世的謠言,他更加等不及除了洛芙蕖。


    與江山想比,區區一個靜妃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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