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你的小七七!潘公子勃然大怒!】


    沈碧霞唇角的笑意在踏上馬車後,漸漸消散,恢複水一樣的平靜。臨行之前還特意在臉上敷了粉。


    她是不想讓外祖父瞧見了也跟著憂心吧?


    青城知道沈碧霞心頭很苦,國公夫人的身份禁錮了她整整十八年,洛景航心中又沒有她,如此這樣的環境下,她能堅守至今,也算是看開了才選擇了個迷糊的活法。


    或許,她不想再糊塗下去了。


    約莫小半個時辰,馬車在康莊門外停下,小廝一見馬車上掛著燙金的‘洛’字,忙是上前相迎。


    沈碧霞和青城下了馬車,管家也很快走了過來,屈身道:“二姑奶奶,表少爺,老爺也剛到不久,您二位來了,正好能趕上晚飯呢。”


    青城麵色曬然,正好她和沈碧霞在小南苑也沒吃上幾口。


    青城和沈碧霞在康莊受到的待遇甚至比在國公府還要好,雖說在這個時代,嫁出去的女兒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母族再強大,那也不是自己家了。


    不過沈老爺子就這麽一個嬌嬌閨女,肯定是放在心尖上疼的,要不是當年有沈碧霞和洛景航有婚約在先,加之沈碧霞也的的確確看上了洛景航,沈老爺子絕對不會將愛女遠嫁燕京。


    廳堂裏,沈南笙正給沈老爺子倒酒,從下人口中得知沈碧霞和青城也來了,悄然之中,喜上眉梢不可自抑。


    “來人,再去備兩副碗筷!”他忙吩咐道,青俊的五官映著明亮的燭火,臉上的笑容雖然很淡,卻叫人無法忽視。


    青城踏入廳堂就看見一位身著藏青色廣袖長袍,腰間係明玉腰帶,五官堅挺,身形依舊高大的沈老爺子。


    比原主記憶中的樣子還要年輕好幾歲,青城粗略算了算,沈老爺子起碼也得有五十多歲了吧,可是看上去不過才四十多的樣子,可以看出年輕時候是何等的陽剛倜儻。


    青城先是被沈老爺子的‘萬丈’豪氣給震懾了一下,而後才行了禮:“玉琢給外祖父請安。”


    沈老爺子朗聲大笑,上前幾步,拖住了青城的臂膀,隻讓她行了半禮:“哈哈…….近一年未見,玉琢當真如你表哥所說,長高的,也懂事了不少。”


    沈碧霞走到沈老爺子跟前:“爹,您這次打算在燕京住多久?若是家中無事,就等宜婷的親事定下來再走吧。”


    沈老爺子的目光從青城的臉上移開,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轉移到沈碧霞身上,順勢話音一轉:“哼!我要是再不來,洛家還以為我沈家沒人了?我沈重這輩子就養了你這麽一個女兒,他洛景航是瞎了眼了才那樣對你,你放心,爹爹已經來了,一定給你做主,是和離,還是收拾洛景航,都由你說了算。”


    青城:“………..”是不是太草率了,怎麽和離也提出來?難道沈碧霞如此彪悍,原來是基因太強大。


    關於沈老爺的傳聞,坊間版本不一,不過大致都是傳他如何性情古怪,有謀有慮,想來他一定會為了沈碧霞的終身安寧考慮的。


    沈碧霞點了點頭,未作他言,徑直去案桌邊坐下,自己倒了杯清酒喝下了肚。


    沈老爺子也跟了過來:“我這次要是不來燕京一趟,你打算瞞我多久?洛景航那小子為了個妾室也同你大動幹戈,簡直有辱名門臉麵,幾年前就該和離了,你偏不聽爹爹的話!”


    洛景航那小子?


    青城聽著沈老爺子謾罵洛景航,心裏還真是舒坦。


    沈碧霞給老爺子布菜:“爹爹,女兒知道了,吃飯的時候,您就別說了。”她一點也不想聽到有關洛景航的一切。


    原先在意的東西原來可以一瞬間再也不留念。


    人心果然是這世上最為善變的東西。


    沈碧霞並不傷心,她隻是迷茫,不知前路該如何走,她需要的不再是洛景航的憐憫和疼愛了,她眼下最為需要的是重新生活。


    飯過三巡,沈老爺子和沈碧霞談及了生意,沈南笙見勢,放下碗筷,邀青城去後院遊園。


    此刻,已是華燈初上,康莊像是一座巨大的花園,沉浸在無限柔和的光線中,假山的水池中還有琉璃球,映著火光,五彩繽紛,甚是好看。


    沈南笙攜青城行至小徑,麵上笑容清朗的勸慰青城:“表弟,任誰遇到了那些事都會惱怒,你………..盡力了就行了。”


    青城此刻才知道沈家的消息有多靈通。


    國公爺昨夜發生的事,下人們是不敢嚼舌根子的,可沈老爺子和沈南笙似乎盡數皆知!


    她不動聲色,回了一笑:“多謝表哥,我知。”聲音禮貌,卻也疏離。


    她再也不跟他打鬧了麽?


    沈南笙抿了抿唇,又說起了明日的中元節:“明晚漠河那邊有人放河燈,你從小就喜歡,明日……….同我一起過去看看?”他溫柔的看著她,語氣中帶著一絲懇求。


    而他的眸光和語氣一樣的溫柔,宛若春風幽幽拂過,叫人沒法抗拒。


    青城其實沒什麽心情看河燈,尋思著想個借口回拒,沈南笙卻又道:“是這樣的,母親已故多年,我都快記不清她的樣子了,江南流行中元節放荷花燈,今年中元節留在燕京,我本想沿襲風俗………….”


    聞此言,青城再也沒法拒絕:“那好,我明晚陪你一起去給大舅母放河燈,表哥,你也莫要過多記掛逝者,你這般優秀進取,舅母在天之靈也是安慰了。”


    沈南笙眸光一亮,陳亮的眸子裏倒映著五彩的琉璃光線,十分好看。


    沈碧霞和青城從康莊回府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了,府門的小廝見大夫人和七少爺回來,便下了匙,偌大的鎮國公府安靜的如同一座猛獸,在昏暗中奄奄欲睡。


    讓人覺得壓抑的難受。


    母‘子’二人行至回廊,青城拉住了沈碧霞的手:“母親,雖說外祖父一心護著您,這今後的路,您自己還得有杆秤掂量著。”孰重孰輕,也就隻有她自己能分得清。


    說實話,沈碧霞真要是同洛景航和離,與青城和幾個姐姐而言,都不是好事!


    沈碧霞笑著拍著青城的手背:“母親知道,母親做任何選擇都會將你們姐弟四個安頓好了再說。”


    沈碧霞都這樣說了,青城自然不能再逼問下去,洛景航誤了她十八載,她不想再左右沈碧霞的人生。旁人眼中的錦繡繁華或許已經不足以讓她安心留在國公府了。


    國公夫人?


    青城覺得她似乎並不在意。


    *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傍晚,中元節除了祭祀之外,晚上放荷花燈是一大習俗。


    放河燈的目的是為了普渡水中亡魂和其他的孤魂野鬼,又或者祭奠亡者,一開始是從晉流傳下來的,當初晉西北的河曲縣城,緊鄰黃河,河道開闊,水流平緩,每到七月十五這一日夜晚,全城男女老少接回集齊黃河岸邊的戲台前廣場,競觀河燈,誰的河燈飄的越遠,誰許下的祈禱卻會靈驗。


    未至酉時,沈南笙獨自攜禮登門國公府,除卻拜訪了沈老太君之外,另還象征性的賣了洛景航一個麵子,遞了一包君山銀針過去,這也算是圓了禮節了。


    小南苑的老太君看著沈南笙給她帶的一匹素錦,長長舒了一口氣,對身邊的顧嬤嬤道:“沈家公子來了,親家卻沒露麵,這是在怪我沒護著他女兒啊。”


    顧嬤嬤讓丫鬟將素錦收了起來,寬慰了起來:“老祖宗,您也別瞎想,沈老爺可不是那種記仇的人,許是剛來燕京,水土不服,尚在修養中,過陣子或許就能請的動他了。”


    沈重到底是真的與洛家冷臉了,還是僅僅是長途跋涉,需要修養,洛老太君心裏比誰都清楚。


    “哎……..這事還得怨我,十八年前還是不夠狠心!當初就算傅氏以死相逼,也不該讓她進門!”老太君唉聲連連,問:“沈家公子可是去了小七院裏?”


    顧嬤嬤應道:“是呢,沈公子是來約咱們七少爺去漠河放荷花燈的,這會子應該已經出府了。”


    老太君神情疲倦,一想到沈家子嗣個個卓絕超然,不由得心生嫉妒。


    洛家雖是子嗣旺盛,可除了一個庶出的洛青雲之外,其餘人都不怎麽冒進,就連在禁軍當差的二公子也是靠著洛景航大力提拔才上去的。


    洛家二爺戰死之後,洛景航對二房格外照顧,有仕途的機會也是先讓給二房,而洛青雲則是完全靠著自己的本事掙來的。


    隻可惜,他是傅如蘭生的兒子!


    洛老太君無法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庶孫。


    青城是她最為嬌寵的孫兒,卻是羽翼太過稚嫩,有沈家這樣強大的母族做依仗,老太君心裏也稍微安穩,想了想,立馬吩咐道:“去我庫裏挑幾件上好的玉器,叫管家親自送去給親家。另外傅氏那裏給我看緊了,她肚子裏的孩子能生下來那就是她命大了,要是生不下來……..”老太君壓低了聲音在顧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臉上閃現狠色。


    顧嬤嬤深知老太君的良苦用心,點頭應下。


    *


    漠河橫穿燕京,天還沒有大黑,就能看到河中七彩的荷花燈了,形狀或大或小,做工極為精致,晚風吹著水燈搖搖晃晃,漸漸遠離了放花燈的人。


    大魏民風還算開化,又是中元節這一日,故而青城看見不少喬裝打扮的女兒家,這些女子幾乎都留有耳洞,行動之餘都是邁著小步的,青城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不由得開始注意自己的動作,萬不能也叫旁人瞧出了什麽來。


    沈南笙今日穿著一件暗色竹葉紋的道袍,因為長高挺拔,與青城同行,頗有鄰家大哥之範。


    其實,青城一點都不討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原主就莫名其妙同他疏離了?


    “那邊有賣花燈的,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沈南笙交代了一句,低頭看著青城,比昨晚時候還要溫柔。


    說著,就往小販所擺的攤位大步走了過去。


    青城本來也不想過多行走,她怕累,這些天為了洛家的事,外加還有三個月後的機關大賽,可謂是勞心勞力,她也是真的累了,這廂僅僅站在河畔,放眼望著滿湖彩燈,迎麵吹著和風,也算是一種休憩。


    不遠處,潘嶽和王子信正搖著折扇,往嬌俏的年輕的婦人的胸前,臀下四處打量,潘度倒是沒有什麽興致,要不是王子信去找他,他都懶得出來。


    王子信的目光一路沿著人群往前,終於徹底停了下來,隻見十幾步遠處,少年郎背影俏麗,後腦勺露出的潔白的脖頸簡直比上等的美玉還要精美,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少年的腰身,細也就罷了,偏生被舞動的夏裳一襯托,就有一種靈動的線條感。


    他頓時覺得旁的婦人皆是索然無味。


    王子信嘴巴一張,開始結巴了起來,放眼燕京,還有哪個少年能有這樣的楚楚風姿?!


    “……小……小七七!小七七!”王子信抬臂,恨不得撲了過去,好些日子不見了,聽書院的夫子說青城請了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她,她不在的日子,課業都沒地方去抄了。


    潘嶽從無趣中猛然集中了注意力,很快,他正好看到青城聞聲後轉過臉來,少年郎發絲被風吹的微亂,她身後是五彩繽紛的幻影,這個人如同從遙遠的國度走來,離的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等等!


    小七七?


    他都沒這樣叫過!


    潘嶽登時不高興了,冷聲道:“誰是你的小七七!”此言一出,王子信倒是沒有聽出什麽意思出來,可旋即潘嶽自己卻是心驚膽戰的立馬補刀:“切!你還真把她當友人了?”


    王子信正在半空揮舞的手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著潘嶽:“潘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小七雖入學晚,好歹也與我們同患難了,她救過你一次,還有上回你關禁閉,還是她冒險給你送了吃食,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潘嶽:“…………”他頓時語塞,好像如今是說什麽錯什麽,更是做不了任何事。


    潘嶽無聲的動了動口型:小七七………


    其實也沒那麽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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