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清的難堪和不甘, 太子並沒有注意到, 他隻緊緊盯著座上的世宗,將世宗眼裏濃烈的歡喜之情盡收眼底,對現在的太子妃越來越感滿意。


    有太子妃幫他打理毓慶宮, 他確實少了很多煩憂,在這種場合大出風頭, 更是給他長臉,對他有莫大的助益。不過, 太子妃既已敬了酒, 他作為夫君,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想罷,太子示意身旁的隨從換了一個大碗, 滿滿倒上烈酒, 畢恭畢敬的站起身,雙手高舉酒碗過頭, 朝世宗道:“父皇, 兒臣也敬您一碗,願您身體康泰。”


    世宗點頭,指了指自己已喝空的酒碗,示意隨從倒酒。


    這一碗接一碗的喝,雖然豪氣, 但到底有傷身體。待太子敬完,少不得j王,衛王等人也要輪番上場, 還有那許多親王郡王,世宗哪怕是千杯不醉,也架不住他們這樣的灌。


    預見到接下來的場麵,太後坐不住了,連忙出聲阻止,語氣溫和道:“太子這碗酒大可不必再敬。正所謂夫妻一體,太子妃敬的,便是太子敬的,是不是?”


    “正是。”在座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夫妻一體?這話恁是刺耳,令世宗聽的眉頭緊皺,胸口發悶。他瞥一眼座下懵懵懂懂看戲的太子妃,再瞥一眼正欲放下酒碗的太子,薄唇一抿,伸手拿起酒碗,沉聲道:“太子既是有心,這碗酒朕喝了。”


    話落,他舉手將酒一口飲盡,臉上表情深沉,心中鬱躁,再沒了方才豪飲的興致。


    他深深睇一眼麵露喜色的太子,又瞥一眼座下蠢蠢欲動的眾人,狀似隨意的道:“太子是朕挑選的儲君,這酒朕自然要喝,至於其他人,隻管自顧玩樂便罷。”


    此言一出,j王等人立刻放下了正欲舉起的酒碗,心中苦澀難辨。父皇到底對太子不同,這種場合說出這番話,是在鞏固太子儲君的地位,更是變相的給予他們警告。若他們也能有個太子妃這樣能幹的媳婦,何愁沒有機會在父皇麵前露臉?太子好福氣!


    j王瞥一眼身旁的j王妃,再瞥一眼太後身邊如魚得水的太子妃,深刻認識到了‘娶妻娶賢’的內在含義。


    太子麵帶微笑的坐下,心中卻有些猶疑,父皇方才那一睇,仿佛對他有些不虞,是他哪裏做錯了嗎?不對,若是做錯,這碗酒父皇絕不會喝,更不會說出那番話來鞏固他的地位,定是他多慮了。


    這樣一想,太子轉眼便拋開心頭的疑慮,專心享樂。


    宴會已到高·潮,場中眾人飲酒作樂,好不熱鬧,侍從們見桌上一片狼藉,杯盤裏大多空空如也,連忙收拾一番,又再續上酒肉,接連端出了膳房準備的烤鹿肉,烤全羊,烤乳豬,將本已吃空的桌麵又擺的滿滿當當。


    歐陽慧茹對自己桌上擺放的烤乳豬完全沒有興趣,這玩意兒,她上輩子還吃的少嗎?她稀罕的是烤鹿肉啊烤鹿肉!看過《紅樓夢》便念念不忘的烤鹿肉!心裏嘟囔著,她一雙眼睛紮在世宗桌上那盤大大的烤鹿肉上,再也移不開。


    怎麽像隻小饞貓一樣?世宗見她雙眼晶亮,神情專注,心下莞爾,指尖不由有些發癢,若不是離太子妃有些遠,他很想再撫撫太子妃的滿頭長發,那絲滑的觸感,令他難以忘懷。


    “來人,把這隻鹿腿給太後和太子妃送去。”世宗用刀切下一條鹿腿,語帶笑意的開口。


    江映月斂目,恭敬的接過盤子,正要送去,卻又被世宗叫住,“等等,先前太子妃還獵了一隻斑鳩,你去膳房問問弄好了沒有,弄好了一塊兒端過去。”


    江映月應諾,放下鹿腿,先去膳房詢問,心中暗忖:看世宗這無微不至的關懷,儼然把歐陽慧茹當親子般看待。歐陽慧茹春風得意,屢次壞他們好事,讓她著實無法忍受。好在皇弟就要派人到太子身邊,助她在宮中安插暗樁,歐陽慧茹今後的日子就不會像如今這樣好過了。


    有皇帝的命令在前,膳房不敢馬虎,早將斑鳩料理的妥妥當當,正等著侍從進上。江映月這一去,不過半柱香便回來了,雙手捧著一個大托盤,把鹿腿和斑鳩恭恭敬敬的擺到太後麵前的桌上。


    “鹿肉和斑鳩?”太後瞅見桌上的兩道菜便笑開了,“能吃上這兩道菜,可全賴咱們太子妃箭術了得啊!哀家有口福了。”


    太後喜歡的,誰人不上趕著巴結?除卻心中抑鬱,憤懣不已的華陽郡主,在座的嬪妃和貴女們紛紛出言大讚太子妃。


    歐陽慧茹強忍著口裏泛濫的唾沫,先替太後布菜,在太後微笑頷首之下便專心的大快朵頤,整個人完全沉浸在了美食的世界,哪裏聽得見眾人的恭維?討好了半天也得不到回應,眾人好不尷尬。


    世宗見狀更是想笑。心思這麽純淨,每次瞅準一樣事物便專心致誌的太子妃真是可愛透頂。這樣的嬌俏,每每都能觸及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令他心生歡喜。


    轉臉,強迫自己從太子妃身上移開視線,世宗夾起一片鹿肉,細細咀嚼,總覺得今年的宴食,比往年的都要美味。


    宴上,有人沉溺於美食,自然有人縱情於歌舞,在侍從們上菜的同時,新一輪歌舞又開始了。這次不再是跟隨禁軍前來的優伶表演,而是隨行的貴女們即興上台。


    女真人男男女女都能歌善舞,隨意上去幾個就表演的相當有水準,令人看得目不暇接。歐陽慧茹邊吃邊欣賞,頗覺津津有味,興致盎然。她沒有想到,這個異世的風氣竟然如此開放,令她十分喜歡。


    台下忽而有貴女們起哄,不久,一名長相清麗無雙的少女便被半推半就的上台,她手足無措的站了一會兒,當氣氛有些凝滯的時候,她終於扯開嗓子高歌。


    婉轉悠揚如黃鸝出穀的歌聲一出,台下頓時安靜了,都定定的看著少女,麵露沉迷。


    瞥見眾人神色,少女仿佛找到了自信,淡淡一笑,繞著舞台輕輕舞動起來,她一人邊歌邊舞,表演精彩之極,令人目不能移,場中眾人,無不被她深深吸引。


    在被吸引住的許多人中,並不包括歐陽慧茹。少女一上台,她心裏就警醒了一下,隻覺得這少女端的是麵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直到瞥見少女與劉文清隱晦的交換了一個眼色,而太子,則露出了癡迷的表情,歐陽慧茹這才心有所悟。


    這少女,雖然五官與劉文清並不很相似,但她那一雙上挑的桃花眼,一身清雅的氣質,莫不與劉文清如出一轍,吸引住太子目光簡直是理所當然。但是,這少女卻又好似與劉文清相識,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這裏麵不會有什麽貓膩吧?歐陽慧茹斂眉暗忖。


    少女繞著舞台載歌載舞,眾人齊聲叫好,卻不料少女太過專注,腳下一絆,將將摔倒在太子桌前,太子連忙伸手扶住,動作間溫柔小意,難掩對少女的青睞。


    少女掙開太子的手,立時便羞紅了臉,停下歌舞,低低道了聲謝,急急奔下台去了,引的太子張望了好幾回。


    有豪放不羈的武將拿這事與太子打趣,太子淡笑,不辯不駁,一副雲淡風輕,渾不在意的作態,可那眼裏暗藏的欲念,卻被幾人看在眼裏。


    將太子的眼神看的清楚,劉文清垂頭,小抿一口薄酒,忽而淺淺一笑。


    瞥見劉文清的淺笑和太子的迷醉,歐陽慧茹沉下了臉,終於明白,這少女,怕是劉文清特意弄到太子身邊的。


    弄來做什麽?緩解太子對他的欲·念和逼迫這是其一,在宮中安插人手這是其二,或許他心裏還有別的計劃,但誰又能知道呢?總歸這女人是他的一枚棋子,總有用上的一天。


    看見這女人,她又聯想到了先前的吳氏,這才後知後覺的忖道:吳氏十有八·九也是這個男人的暗樁!莫怪吳氏對毓慶宮的宮權那般執著。


    原劇裏,太子妃爆出兩人斷袖的證據,一疊情信轉眼就變成了太子和丞相勾結謀反的密信,恐也是因為,這人早就把毓慶宮掌握在了手裏,栽贓嫁禍,顛倒黑白,簡直是分分鍾的事情。


    想罷,歐陽慧茹脊背爬上一抹寒意,直衝到腦門,令她渾身戰栗。原來,她初至,敵人就已經潛伏在她身邊伺機而動,而她卻渾然不覺。


    越想臉色越發蒼白,她雙拳緊握,對自己的艱險處境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太子妃,你怎麽了?不舒服嗎?不舒服就提早回去吧?”她身旁的華陽郡主見她麵色難看,以為她被方才那幕刺激的醋意大發,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開口。


    華陽一開口,引得太後和世宗齊齊朝太子妃看去,眼含擔憂。


    太子妃對太子就這麽看重嗎?!同樣想歪了的世宗皺眉暗忖,心裏莫名發苦,但見她麵色蒼白,卻又止不住的心疼,揮手道:“太子妃若是不適便先行回去吧,今天你辛苦了,正該早些休息。”


    歐陽慧茹急需一個清靜的地方好生思考,世宗的建議正中她下懷,她也不推辭,連忙起身告罪,先行離開。


    世宗眼見著太子對太子妃的離開不以為意,不但不去相送,還依然自顧享樂,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按下怒火,他強忍著又看完一出表演,眸色深沉的睨一眼太子,亦偕同太後先行離開了。


    沒有太子妃的晚宴真是索然無味,令他不想多呆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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