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想,她可能許久之後仍是會記起那天離去時顧青雲絕望的眼神,就像多年前的自己,那般無法承受。


    但是,日子總要過下去的不是嗎,海棠仍然是海棠,那個永慶候府三姑娘的丫鬟,如今一躍成為了大丫鬟。


    因為此去南邑,隻有月季和海棠跟隨了顧青雲。


    侯府還是要臉麵的,至少給了她們一輛結實的馬車,至少派了兩個護衛送她們去,而不是讓她們自生自滅。


    若是沒人護送,怕是在路上連命也會丟去吧。


    顧青雲昏睡了過去,像是之前高燒那般,大街上冷冷清清,大多數人還在睡夢裏,隻餘下噠噠的馬蹄聲。


    “海棠,姑娘還醒不過來,要不要叫個大夫啊?”月季一臉著急道。


    海棠目光沉沉地看著窗壁上,搖了搖頭,她不再隱藏自己的行為,因為沒有了別人的窺探,隱藏隻會徒增不便,這條去南邑的路,她從未踏上,前方是深淵還是前景,她全完不知曉,所以她要打起精神,讓兩人都信賴於她。


    她敢肯定,這一切都是桂姨娘所為,但是卻猜不透,趕走顧青雲?僅此而已嗎,吳氏會不會有危險,她的擔憂完全沒了依靠。


    走得太匆忙,她來不及安排許多事。


    連見見吳氏都沒有可能。


    但願桂姨娘隻是為了趕走顧青雲,讓顧青如入住華彩苑,成為侯府的嫡女,但願她不會傷害吳氏,一定要找機會傳話回去。


    這般下定決心,海棠搖了搖頭,道:“算了吧,何必去招人白眼,你將水壺燒好,我來給姑娘擦拭。”


    月季聽話的點點頭,她現在唯一會做的就是聽海棠的吩咐,她將水放在小爐子上,裏麵碳還是熱的,然後偷偷看向海棠。


    幼小的臉上此時有著不符年齡的沉著,長長的睫毛投在暗影下,秀發高束,襯出飽滿的額頭,她輕柔地將手覆在顧青雲的額頭上,微微蹙起了眉頭。


    月季連忙收回了視線,專心盯著火爐,不知道為何,她對海棠越來越言聽計從,隻要有她在,她也不會慌亂。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有人從車上跳了下去,說著什麽。


    海棠將簾子輕輕挑起來,便看到守門的小將正同侯府的護衛說著什麽,護衛拿出手裏的令牌,然後小將點了點頭,城門便緩緩開了。


    護衛回到馬車前,吩咐車夫上路,然後馬車便又走了起來。


    海棠看著簾子外越來越遠的城門,眼神幽暗。


    第二日,在海棠給顧青雲擦拭第三遍的時候,顧青雲悠悠轉醒,知道在馬車上時,頓時慌亂,不顧海棠的阻攔大叫道:“停車!停下來,我要回府,我不去玉城,我不去,你們快停下!”


    馬車外一個粗聲的聲音回道:“三姑娘,您還是老實點吧,侯爺命我等將您送去舅老爺家,不會讓您回去的。”


    “我不去!我要回去!”說著一把掀開簾子,就要往外走,卻突然被人一堆,往後踉蹌了幾步被海棠扶住。


    顧青雲怒道:“好你個狗奴才,竟然敢推本姑娘。本姑娘要你好看。”說著,又要上前。


    海棠連忙讓月季一同將她拉住,馬車外的聲音響起,“三姑娘,念在你年紀小,這次便不與你計較,若是你再不老實,我們哥兩個可不客氣了,侯爺吩咐了,不論一切方法將你送到舅老爺家就行了,管你是全的還是殘的,反正從此侯爺便不會再認你這個女兒了!”


    顧青雲氣得大叫,被海棠用手蒙住,好一會兒,才讓顧青雲安靜下來。


    海棠道:“姑娘,今時不同往日,您還不明白嗎,您已經被侯府舍棄了!”


    顧青雲愣愣地坐在了榻上,半天沒有動,嘴裏念叨:“被舍棄了?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


    海棠歎息一聲,拉住顧青雲的手,第一次認真地和顧青雲說話,那口吻不像是一個丫鬟,就像是一個長輩。


    “因為你沒有價值,老夫人和侯爺便可以隨意舍棄你,就算疼你的娘親都救不了你。更不要說假仁假義的桂姨娘。三姑娘,你還不明白嗎?”海棠越說越鋒利。


    顧青雲隻能呆呆地看著她,“明白什麽?”


    “明白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是侯府的千金,你隻是一個被家族舍棄的棄兒,隻是一個留著小名的無名小卒!”


    ……


    月季也愣住了,她看著全身像是有什麽燃燒起來的海棠,看著越來越萎靡的顧青雲,好像在海棠的說辭下,顧青雲就要埋沒在這裏,她突然叫了聲:“海棠!”


    一雙明亮如水的眼睛便看向了她。


    她咬了咬嘴唇,輕聲道:“水開了……”


    顧青雲很久沒有說話了,這已經是出城的第五天,每天晚上,都會到一個小鎮,然後三人一間房睡下,海棠和月季輪流守夜,手裏隨時都握著一根簪子,海棠說,出門在外,小心賊人。她們倆會將房裏的桌子死死地抵在門上,天亮才會搬開。


    至少目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隻是顧青雲那日被海棠硬生生地說了很多事情之後,便不再說話了,有時候發呆,有時候躺下睡覺,有時候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海棠,而海棠毫不在意。


    幫她換衣裳,洗臉,喂藥,吩咐月季一點事,然後也不說話。


    就在這沉悶的第六天夜裏,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那夜裏,是海棠守夜,雖然侯府的護衛不說多恭敬,至少也不敢真的將顧青雲怎麽樣,仍是照著路線將她送到目的地。


    每日三餐還尚可,隻要她們老實,他們便盡職。


    海棠將桌上的燈吹滅,隻有走廊的燈光隱隱投了進來。


    她將桌子又搖了搖,動不了才放心的坐在凳子上。


    其實,她很奇怪她的心情還能如此平靜。


    她本以為她的重生是為了挽回曾經失去的一切,但是慢慢地她發現,她已不是她,她經曆了和她不一樣的事,有了自己的其他思維,這真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她以為她有了先機,老天偏偏斷了她的先機,苦笑一聲。


    她鋪了一層薄毯在桌子旁邊的地上,這樣任何一點動靜她都不會錯過。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頭頂上一根細細的竹筒伸了進來,海棠的心一緊,那竹筒越伸越長,然後一個影子映在了門上,一縷淡淡的青煙慢慢從竹筒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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