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忙碌了一整天的薛紹總算是躺了下來,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感覺身心俱疲。


    最近這段日子,真是緊張與忙碌不堪,連思維都沒有停下過片刻。此刻總算稍稍放鬆並且清靜下來,一些人的麵孔開始像幻燈片一樣的浮現在薛紹的腦海裏。


    首當其衝的,就是太平公主。


    想到她的容顏和那副身懷六甲大腹便便的樣子,薛紹的嘴角不自覺的輕輕上揚,露出一抹溫馨又陶醉的笑容。


    “終於可以回家,見到我的妻兒了。”薛紹禁不住自言自語說出聲來,“算算時日,我的第二個孩子就快出生了。我得盡快趕到她身邊才是,想想該給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一樣什麽樣的見麵禮呢?取什麽樣的名字?我已經有個兒子了,這回若是個女兒該有多好……”


    想著這些瑣碎平凡但能讓人內心感覺到溫暖的家常小事,薛紹一直緊繃的神經漸漸的的越發放鬆,眼看即將進入夢鄉。


    正當這時,戶外值哨的斥侯張成走到門外來,低聲道:“少帥可曾睡了?”


    薛紹馬上睜開了眼睛,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從來都是知道輕重的,若非重要之事絕對不會半夜來叨擾自己的休息。


    “何事?”


    “有一怪客,深夜求見。我等區處不下,還請少帥親自定奪。”


    “怪客?”薛紹皺了皺眉頭,能讓張成等人感覺到“怪”的,定是不一般了。


    “帶他進來吧!”


    薛紹發了令,旋即起身披衣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儀表。


    門被推開了,張成和吳遠左右陪著一個身披防風鬥蓬的人走了進來。看那人身材瘦削偏向矯小,倒像是一名女子。


    三人走進來後,張成和吳遠同時對薛紹抱了一拳,示意已經仔細搜查檢視過了,來人身上沒有藏匿毒物或是凶器。


    “你是何人?”薛紹平聲問道。


    來人掀掉了罩在頭上的鬥蓬,露出一張中年婦人的臉龐來。長相平凡無奇,就像是一個鄰家大嬸的模樣。


    奇怪的是,這大嬸居然也不說話,隻是手雙托著一個布包遞上前來。


    “啞巴?”薛紹有點好奇。


    老婦人頻頻點頭並且眼神熾熱的看著薛紹,迫切希望他接過這個布包的樣子。


    薛紹眼神示意了一下,張成上前接過布包,將其打開。裏麵露出一片紅色的布片,張成將它抖開了一看,是一件嬰兒穿的肚兜。


    那肚兜上,繡著一隻展翅飛揚的雄鷹!


    薛紹謔然站起將那肚兜搶過來,“這東西哪裏來的?”


    婦人顯得有點緊張,迷茫的搖頭、擺手。


    張成上前一步來說道:“少帥,這婦人我有幾分眼熟,曾經見她和另外一些人同行前來給火頭軍送過蔬菜瓜果,應該是朔代附近的哪個村子裏種菜種瓜的村民。要不屬下這就前去查實一番?”


    那婦人連連點頭示意張成說得沒錯。


    薛紹輕籲了一口和緩了臉色,麵帶微笑道:“大嫂,這東西是不是有人交給你,再讓你來轉交於我的?”


    婦人連忙點頭,還掏出了一摞銅錢要塞給薛紹,示意這是她得到的報酬。


    “大嫂,你自己收下吧!”薛紹麵帶微笑的將銅錢推了回去,心知既然對方有意謹慎回避,那就肯定很難從這個婦人這裏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於是道:“張成,帶大嫂下去安頓歇息,須得好生招待。天明之時,派些盤纏護送她平安順利的離開。”


    “是!”


    三人都走了,房間裏馬上又歸於一片寧靜。


    薛紹靜靜的坐著,拿著那個還帶著奶香味的嬰兒肚兜,輕輕的嗅,細細的看。


    ——鷹!


    一隻金絲繡成的,張揚展翅的雄鷹!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艾顏……!”


    ……


    次日,薛紹和程務挺一行人,啟程離開朔州。薛訥和許多的朔州將軍一道相送,直到城外十餘裏。


    “慎言兄,你們該回去了。”薛紹勒住馬,回頭對薛訥等人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邊關的防備時刻不能離了你們這些將軍們。”


    程務挺也大聲的對他那些昔日的部下和將佐們喝道:“我走了以後,你們要老老實實的、悉心全力的輔佐薛將軍,可千萬別給程某丟人!聽到沒有?”


    “是……”這些將佐們多少有點傷感。


    “大聲一點,老子聽不見!”程務挺怒吼。


    “屬下遵命!!”眾將弁們雷聲大吼。


    薛訥感激的對著程務挺抱了一拳,“惡來將軍請放心,薛某一定傾盡心力帶好軍隊守好朔代,專等惡來將軍回來物歸原主!”


    “什麽話!”程務挺滿不在乎的笑道,“城池是大唐的城池,軍隊是大唐的軍隊,可不是我程務挺一個人的!——薛將軍,雖然你一向沉默寡言不喜張揚,但老程知道你胸懷韜略文武雙全,無愧將門虎子。你一定能讓大唐的北方國門,固若金湯!”


    “惡來將軍,過譽了。”薛訥人如其名,神情總是有些不苟言笑的木訥,為人更是謙虛謹慎,忙道:“我資質粗陋德行淺薄,更沒有什麽帶兵的經驗。惡來將軍離開一日,薛某勉為其難就將朔代守上一日。惡來將軍何時回來,薛某馬上退位讓賢,絕不多留片刻!”


    程務挺哈哈大笑,“迂!!”


    薛訥直愣神,無言以對。


    薛紹笑道:“好了,你們兩個爽快人大可不必像婦人一樣的,將這點事情說來說去。惡來,我們該走了。朔代交給薛訥,你我總能放心!”


    “少帥的話,說得通透。”程務挺抱起拳來對著薛訥和他昔日的袍澤長長的一拜,“拜別諸位,程某走了!”


    掉轉馬頭揮鞭揚塵,程務挺獨自一騎率先奔走了,速度極快。


    薛紹輕笑了一聲,與薛訥等人抱拳道別,拍馬追上。


    薛訥駐馬看著薛紹一行人揚塵而去,輕聲的歎息,“此一別,又何時再能相見?”


    ……


    七日之後,在並州都督府盤桓了兩日善後軍政要務的河北欽差薛紹,正式啟程赴往京城。早在三日之前,薛紹讓麾下的兩名佐將黨金毗與郭大封率領右衛的五萬步騎,先行一步開拔回京了。


    此時揚州的平叛也到了尾聲,李孝逸的大軍一鼓作氣徹底擊潰了叛軍主力,徐|敬業和他叛亂集團的核心人物非死即俘。徐|敬業這個成不了氣候的暴發戶,在倒黴失勢逃亡之時,被他身邊的心腹之人割了下人頭送給了李孝逸。


    短短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徐|敬業發起的這一場襲卷江南半壁江山、至大唐開國以來最大的武裝叛亂,來得猛烈去得飛快。期間還有首席宰相裴炎的落馬倒台,河北危機的塵囂喧起與無形消彌。


    這三件足以改變中華曆史的重大事件,薛紹全都親身經曆或者是親自參與了。


    騎在馬上走出並州城時,薛紹禁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一座飽經滄桑的太原古城,恍惚之間有種感覺……眼前的一草一木、當下的每時每刻,都是曆史!


    一路無事平安南行,薛紹一行人已然抵達了黃河飛淩渡。這裏是河東地帶進入關中的,必經之路。過了飛淩渡就將進入洛州境內,也就離東都洛陽不遠了。


    此時天色已晚,薛紹等人按例投宿於官驛歇腳,並且要在這裏聯絡地方官府的人安排船支,渡他們過河。可是方才走進驛站,薛紹就在這裏看到了一個他不該看到的人——郭大封!


    “你不帶兵回京,在此作甚?”薛紹隱約感覺有不妙,上前斥問。


    郭大封吞吞吐吐的一臉難色,連忙將薛紹一人請到了辟靜之處,小聲道:“末將在此專等少帥前來……有件事情,相當之棘手!”


    “何事?”


    “南岸有無數軍隊把守渡口並扣押了船支,不讓我軍渡河!”


    “什麽?!”薛紹聞言心頭火起,怒道:“誰敢如此大膽,阻我右衛王師的行軍之路?你和黨金毗是幹什麽吃的,竟然會在自己的地盤之上如此吃鱉?!”


    郭大封一邊咧牙一邊撓頭,尷尬不已的小聲道:“換作是一般的人,料也沒有這等熊心豹子膽。但對方既然是敢於攔截……就不是末將和黨金毗能夠抗衡的了!”


    “少跟我拐彎抹角的廢話——誰?!”河北一行讓薛紹的心情相當的不爽,沒成想回程之時又出這樣的妖蛾子,他的語氣已經很是不耐煩。


    “黑齒常之!”


    “哦?”薛紹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冷靜了許多,腦子裏也開始了飛快的盤算——黑齒常之鎮守河源軍防範吐蕃,職責重於泰山輕易不會離開。他怎麽會率領軍隊出現在了飛淩渡,並且攔住了我軍的行程?!


    思索了片刻之後,薛紹心中鬥然浮現出一個人的模樣來——武則天!


    除了她,還有誰能挪動西疆的擎天玉柱黑齒常之?


    除了她,還會有誰如此多疑在飛淩渡這樣的地方駐軍,先把河北來了個未雨稠穋的提前防堵?


    “……就是她,沒錯了!”薛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忍不住說聲來。


    郭大封連連點頭,“沒錯,就是黑齒常之!”


    “就是個屁!”薛紹沒好氣的道,“有沒有打聽,黑齒常之想幹什麽?”


    “北岸已經一艘船都沒有了,我們過不了河,一切也就無從打聽了……屬下無能,少帥恕罪!”郭大封慚愧而尷尬的說道,一邊說還一邊縮著脖子,看那情形就像是活怕了當場就被薛紹一刀砍去肩膀上的六斤半。


    薛紹深吸了一口悶聲怒瞪了郭大封一眼,都懶得罵他了。同時薛紹的心裏再也清楚不過,郭大封不是過不了河更不是探查不到,他隻是害怕打聽得太多而一腳踏進了他不該踏進的漩渦裏。此前險些牽扯到裴炎的事件之中,這早已經讓他和黨金毗二人變成了驚弓之鳥。


    “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連夜給我弄一條船!”薛紹如此道,“明日天一亮,我就親自過河去會一會那條名叫黑齒常之的,攔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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