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就在文武百官都在匆忙奔向皇宮各個衙門準備去上班的時候,太平公主的車駕就已經駛出了玄武門,浩浩蕩蕩的開往了薛紹的家中。


    換作是往日,任誰想讓太平公主起個早床,那幾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今天,太平公主非常主動的很早起了床來,梳妝打扮都是親力親為,還不停的吩咐左右人等快作準備,前往昭陵祭祀。


    祭祀這種事情,在大唐時代的人看來比什麽都重要。這是太平公主第一次和薛紹去祭拜薛父薛母,意義猶為深重。


    再加上能夠遠離皇宮與薛紹結伴出遊,太平公主幾乎是興奮得一夜沒睡著。


    很快,太平公主一行人馬近兩百人,大張旗鼓的開到了薛府。


    薛紹倒也早就做好準備,無非是一人一馬一行囊而已。吳銘去了濟州、月奴要在家裏陪伴艾顏,他連個隨從都沒有帶。


    太平公主的車駕落停,薛紹牽著馬迎出來,第一眼就被嚇了一跳。


    ——我的娘親,這是去祭祀,還是去選美呢?!


    除了前後開道護衛的一百名羽林軍衛士,太平公主的身邊還圍繞了成批的女子。除了琳琅這些日常伺候太平公主的侍兒,還有陳仙兒那一幫絕色舞伎與樂工廚娘。如果說這些人都是薛紹的“熟人”的話,那麽上官婉兒帶來的二十八名伺奉祭祀的內廷女使和玄雲子帶來的三十餘名年輕女冠,就著實有些亮瞎人眼了。


    各色人等服飾各異氣質韻味各不相同,但是無一例外的年輕貌美婀娜多姿。這數十名女子各按班次羅列在太平公主的周邊,如同一片燦爛盛開的汪洋花海,讓人目炫神迷!


    毫無疑問,盛裝打扮端坐於鸞駕之上的太平公主,就是那一株傲視群芳的花中女王!


    連薛紹這種見過“大世麵”的花花公子都快要亮瞎了雙眼,可以想像長安的百姓市民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薛紹左右一看,一點也不意外的看到了各個裏坊之間都已是人潮熙攘交通阻塞,無數的圍觀群眾塞滿了各個道口,全都把驚豔之色毫不掩飾的寫在臉上。


    現在,唯一能夠做到“淡定”的,恐怕也就隻有楊思勖和他率領的十幾個身懷武功的內廷宦官保鏢了。


    “薛郎,你可曾準備妥當了?”太平公主端坐在鸞駕之上,聲如天籟徐緩而下,真如天宮神女下了凡間一般。


    薛紹婉爾一笑,牽馬上前抱拳拜道:“殿下,臣一人一馬而已,早已準備妥當。”


    “將你的馬,交予侍從。”大庭廣眾之下,太平公主的言談舉止都極有武則天的風範,高貴、莊端,隱隱還透出一絲不怒而威的意味,她說道:“本宮許你,同乘鸞車。”


    薛紹眨了眨眼睛略微一愣,這也太張揚了吧?


    “還不上來?”太平公主略略提高了一點聲調。


    “……是!”薛紹暗暗苦笑了一聲,將威龍寶馬交給了羽林軍衛士保管,登上了那一輛由四匹雪白禦馬拉乘的鸞車。


    遠近圍觀的人群,發出了一片歡呼與驚歎之聲,議論不停——


    “那就是藍田公子吧?即將與太平公主成婚的駙馬?”


    “嘖嘖,還真是般配啊!”


    “如此一來,豈非是淹沒在了花海之中?”


    “大丈夫生於世間,能有如此一天好過,真不枉此生了!”


    “別胡扯了!能讓我上前和那些侍女當中的隨便一個說上兩句話,我都願意少活十年!”


    “呸!你若敢去滋擾公主侍從,非但是能少活十年,這輩子都能馬上結果了!”


    “……我看看總行吧!”


    迎著許多豔羨的目光聽著這些百姓們的議論,在千軍萬馬麵前都未嚐變了臉色的薛紹,多少感覺有點窘迫。太平公主則是從小就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她表現得非常的從容,甚至還有那麽一點自豪和驕傲。


    “薛郎,挨緊我一點嘛!拉著我的手。”太平公主小聲的道,“我們就快要成為夫妻了。身為太平公主的丈夫,你必須習慣眼前這樣的場景!”


    薛紹頓時笑了,拉著太平公主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大聲道:“車駕啟行!”


    “諾——”


    “車駕啟行——”


    兩百餘人的隊伍動了起來,圍觀的百姓紛紛退避讓道。前後鐵甲護衛,駿馬雄奇鎧甲光鮮,戰袍與旗幟獵獵飛揚。鸞駕前後美女如雲活色生香,帶劍侍駕的琳琅姐妹離車駕最近,如傲雪寒梅英姿颯爽。


    遠近各處,盡是豔羨嫉妒與膜拜仰視的目光。


    一時間,薛紹還真有一點飄浮於雲端的感覺了。


    太平公主很“職業”的保持著她雍容華貴的姿態,但是藏在裙擺下的腳丫子很不老實的輕輕踹著薛紹,時不時的嘴裏嘟噥一句——


    “薛郎,你緊張了嗎?你冒汗了嗎?”


    “薛郎,今天這麽多美女,你最喜歡哪一個?”


    “薛郎,你不要太色了,幹嘛專盯著別人的胸脯看,連女冠也不放過?”


    “薛郎,我讓十八舞伎晚上陪你春霄如何?”


    “搖頭?你搖什麽頭嘛!……嘖嘖,瞧瞧你,居然在咽口水了!”


    大庭廣眾之下,薛紹不好反嘴也不好隨意動彈,被太平公主說得臉皮一顫一顫,真正是哭笑不得。這下,薛紹再也沒有如墜雲端的感覺了,感覺就像是人被捆住了全身、臉上還被糊了一層厚厚的漿糊,連做個表情都難。


    “小樣兒,叫你惡作劇,等著!”


    就這樣,薛紹與太平公主搖招過市,離開了長安城。


    薛紹滿腦門子的冷汗就沒有停過,倒不是緊張更不可能是害怕,而是“窘”出來的冷汗,太平公主一路上就沒停止過惡作劇,她甚至在朱雀大街上停住了車架歡迎百姓們的圍觀,拉起薛紹的手站起來一同向人群致敬回禮。


    高調秀恩愛,這絕對是太平公主的愛好與特長,卻把薛紹窘得不行。


    離開長安之後薛紹長籲了一口氣,同時心裏想到一個問題:我這什麽會這麽窘呢?難道我不想與太平公主結婚?我仍然沒有接受駙馬這個角色?


    都不是。


    薛紹在心裏告訴自己,之所以會有窘迫的感覺,是因此眼下自己得到的這些羨慕與殊榮,都不是自己一手創造的。是靠著太平公主的特殊身份,平白撿來的。


    換句話說,吃軟飯的感覺真不怎麽樣。盡管太平公主心甘情願,但是薛紹卻更希望憑借自己的本事去獲取男人的尊嚴與榮耀。比如在軍隊裏凱旋之後接受軍民的歡呼之時,薛紹就感覺非常的自豪與心安理得。像今天這樣招搖過市的秀恩愛,薛紹感覺自己更像是一隻任人圍觀的珍禽異獸,或是吃軟飯的男花瓶。


    車駕出了長安往昭陵而去,路上終於不再那麽喧囂與擁擠。


    “安然,我坐得久了有點累,去騎一會兒馬。”薛紹說道。


    “好吧!”太平公主嘴上答應,手上卻沒有鬆開扔是拉著他,說道,“薛郎,你有點不開心嗎?”


    “沒有。”


    “別騙我了,你有心事。”太平公主小聲道,“能跟我說說嗎?”


    “……”薛紹遲疑了一下,說道,“安然,我還是想要重返軍旅。”


    “難得出來開心的遊玩一次,你怎麽說這種喪氣話?”太平公主的小嘴兒一下就嘟了起來。


    喪氣話?


    薛紹無語的怔了一怔,“好吧,我就隨便說說。我可以去騎馬了麽?”


    “那你去吧……”太平公主心不甘情不願的,神情厭厭。


    薛紹苦笑了一聲,拍了拍太平公主的手,“不管怎麽樣,這幾天開心的玩一玩,其他的事情都不去想了。”


    “這可是你說的!”太平公主揚眉瞪眼的很像一回事兒,認真說道,“可別又讓我看到你心事重重,或是說些掃興的話。”


    “行!”薛紹長籲了一口氣答應得很幹脆,該放鬆的時候就好好放鬆,不管那些煩心事了!


    “那你帶我一起騎馬!!”


    “……”薛紹無語了,“那車駕怎麽辦?”


    “讓他們在後麵慢慢的追!”太平公主的玩性一上來,已然是興高采烈忘乎所以,“我不管,我要騎馬、我要騎馬!”


    周邊一群人集體額頭冒冷汗,表情窘得不行。


    薛紹邪惡的嘿嘿一笑,剛剛是誰在不停的捉弄於我?騎馬是吧?


    好,就陪你狠狠的放肆一回!


    車駕暫停,薛紹與太平公主每次上了威龍寶駒,一聲長嘶,風馳電掣般飛奔開去。琳琅和整隊的林羽軍衛士慌忙跟隨追趕,餘下之人押著車駕按原路前行。


    一場北伐整日泡在馬背上,薛紹練就了一手非凡的騎術。加上舉世罕見的威龍寶駒,他這一騎很快就將其他人遠遠甩在了身後。薛紹故意連連拐彎偏離了原來的路線,曲曲折折的鑽進了一片樹林。


    太平公主雖然也騎過馬,但最多限於在宮中閑庭信步,或是薛紹帶著他跑一跑順暢的直路。像今天這樣狂野的飛奔她還真是沒有經曆過,尤其是在樹林間左閃右衝的時候隱隱有險相環生,嚇得太平公主花容失色連聲驚叫,全然沒了當初端坐於鸞駕之上的雍容華貴。


    穿越樹林,薛紹也就徹底的甩掉了琳琅等人。眼前,是一個野草叢生的小湖。


    “到了,下來!”薛紹輕喝一聲,抱著太平公主直接從馬鞍上跳了下來。


    雖然平平穩穩,但太平公主像是生平第一次坐了過山車,嚇得渾身緊繃尖聲大叫。


    薛紹哈哈的大笑。


    太平公主則是惱羞成怒,輪起粉拳對薛紹一頓亂揚,嘴裏罵著“壞人、壞人”。


    薛紹怪笑一聲,一把將太平公主撲倒,二人同時翻身躺在了厚厚的野草叢中。


    “你、你想幹什麽?”連番刺激,太平公主都有點懵了。


    薛紹用食指輕輕勾起太平公主的下巴,咧嘴一笑,“壞人,還能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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