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一個裝幀奢侈,珠簾玉翠的大殿中,自己正端坐在正中的金石板上,隻墊了一個暖墊,周邊的火爐已經熄滅,門卻大敞著,絲絲寒氣簌簌的襲來,她卻早已忘了冷是何味,隻緊緊的手握佛珠,不停的碎碎念著一些現在的自己根本聽不懂的什麽經咒,麵上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麵上應是平靜如水,但是心中卻早已戰戰兢兢,忐忑不已。


    忽然,她微閉著的雙眼,感到門口的光被遮住了大半,像是有個人走到了門口,接著這光便又如適才一般明亮了,再就一陣腳步聲,越加清晰的靠近了自己。


    她終於停下在手中迅速輪轉的佛珠,睜開了眼睛。


    是孟禎。


    “再過三日,複國大軍就要攻臨皇城下了,宮中下不說宮女侍從,就連主君聖上都已經帶著他的妃妾該逃的逃,該躲的躲了,皇太妃何以到現在還是這般鎮靜,你就不怕大軍來了,命不保矣!”他的聲色極為焦慮,臉色也是灰白無光,手臂上還纏著一層淺淺的繃帶,一看便是苦戰中抽了為數不多的一點機會來了她這裏。


    羲謠微微搖了搖頭,道:“先帝苦血奮戰換來的這一切,我怎忍撒手而去,讓我留下替先帝守著吧,免得等到先帝的靈魄回家來了,找不到一個等他的人。”


    孟禎大聲吼道:“你若是真的有心替我皇兄守宮,你先躲過這一劫再說,等著亂子過去了,我再將你帶回來也不遲!”


    “你已經來勸過我兩次,這是第三次了,若是我要走,早就答應跟你走了,你有這時間,不如去看看還有哪位皇子公主被落下了,抓緊時間帶他們逃難去吧,不必管我。”她依然篤定不移。


    “你當真就是要跟我扭到底麽!”大冷天,孟禎頭上逼出細細的汗來。


    “妾身不是跟王爺犯扭,隻是,這是妾身自己事情,不必王爺再多加費心了。”她扭轉過頭去,毅然道,擺明了要隨先王去了的決心。


    “好。”孟禎幾乎要氣的失去了理智,道:“你為何明知道我皇兄真心愛的不是你,你還非要熱著臉往上貼,就連他去了,你也還是執迷不悟,你……”孟禎說話還是比較注意對方的感受,一般不張口罵人,尤其是對於女人,基本沒有厲言過,這會兒忍不住的樣子,卻也終是沒有將哪句‘熱臉貼著人家的冷屁股’這樣言重的話說的那麽直白,卻也是已經話說到了份上。


    羲謠這會兒也似乎是被他激到了,抬起眼來,並不帶著幾分好眼色的回敬他,他剛好目光迎上去,忽然一個冷冷的激靈,這眼光,絲毫沒有他對她的那種熱情還有滿滿的情愫,卻恰恰相反,充滿著疏遠與清冷。


    她冷冷的問道:“王爺,究竟為何,次次來我這裏,非要帶我離開?”


    孟禎被她問的簡直再也不能控製內心的澎湃,那複雜的情緒終於是一湧而上,再也容不得他冷靜、恭敬、客氣。


    那些克製、壓抑,以及掩飾抑製了這許多年的真實的感情,終於被掀翻,被打破,碎的一地狼藉。


    他上前緊緊的抓住她的手,將她拉起身。


    她與他四目相對,咫尺之距,聽得到他咚咚的心跳。


    那真是咚咚咚的,甚為淩亂而又清晰的心跳。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我次次都要來打攪你,非要帶你走,非要叫你活著!”話落間,一個吻落在了她的唇上,隻見她立時瞪大了眼睛,想要掙脫,卻被他有力的手臂環摟著,根本動彈不得。


    時間凝固了,瞬時之後,他將她鬆開。


    羲謠根本還未反應過來,隻覺得眼冒金星。


    “你知道了吧!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帶你走了吧!”孟禎狠狠的道。


    羲謠一個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我是你的皇嫂!”


    “我二哥已經去了!他根本不愛你!”孟禎急切的道。


    “那也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又有何幹!”羲謠依然沒有好氣的吼道。


    “你終於是願意守活寡,也看不到我對你的用心!”孟禎還是大聲的傾訴一樣的吼著,卻滿含著許多心殤。


    羲謠愣了愣。


    許多現實的已經發生的事一件件浮現在眼前。


    那時候,三番五次的被主君冷落,包括在被打入冷宮的那段時間裏,她被太監宮女冷落,一度沒有吃的喝的,後來有人派人偷偷送來,之後他們待她的態度,也一度沒有那麽差了,還有,總是在一些時候她遇到磨難,總好像有人背後默默的幫她,在此之前,孟禎還曾經專程來到她的宮裏,敲開了她的槅扇,撩了她的帷幔,看望她的病情……


    她始終沒有多想,還以為他隻是因為當年作為接親使臣,對她比對其他熱熟稔而已。


    難道他終身未娶也是……


    羲謠清了清頭緒,再又望著他,這次眼睛裏的神色少了不知多少厲色,但是轉瞬,那眼睛裏便又淡漠無光了。


    “我隻當是王爺一時情急,想要勸我離宮的權宜之計罷了,待你我下到九泉之下,還要見你皇兄,請王爺自重吧,剛才的事便是忘了,你走吧。”她轉身回去剛才的地方,拾起剛剛不慎之間掉落的佛珠,又要坐下,繼續默念。


    就算是她後知後覺也好,是他掩飾的太過萬全也罷,總而言之這一切來得太突然,總而言之她的心裏除了先帝,就從未出現過另外的人,世情已是如此,大難當前,還有什麽時間和心思給她緩一緩,給她想一想?一切,就當是聽命吧。


    她收回紊亂的心緒,剛要拾起那一段段一本本的經書繼續祈禱,卻忽覺後脖頸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重力所擊,瞬劇痛酸麻雷擊一般的傳遍全身,一陣冷汗冒出,羲謠一個驚頓,坐起了身來,“流沙!”流沙忙的趕緊來。自從知道主子月圓夜有的時候會做怪夢,便到這晚的時候,她總是要守夜的,“娘娘,娘娘!別怕,這是夢!是夢!”流沙連忙端著水擰幹了早已準備好的涼帕子,給她抹抹臉,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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