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萍坐在小院裏獨屬於自己的躺椅上,昏昏欲睡,最近她的身子愈發的乏了,若是沒有什麽事,她能一天就這麽在昏沉中過去。


    恍惚間有微涼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間,她警覺地睜開眼,就看見那日的算命先生坐在她的旁邊,搭著她的手腕,微皺著眉頭,給她把著脈。而寒衣和安野就站在旁邊,一臉關切的看著。


    她冷漠地收回手,看向寒衣,等著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小姐,顏先生精通藥理,是奴婢請來為您調養身子的。”寒衣半蹲著,她知道自己自作主張了,但是小姐身子愈發差了,即使小姐會罰她,她也要這麽做。


    餘萍輕輕歎氣,沒說什麽,繼續將自己的手腕遞過去,閉上眼,不再說話了。


    過了很久,顏白鹿才開口,“實話說,餘小姐的身子很不好,若是不好好調養著,恐怕……”他話中未盡之意,寒衣和安野都聽懂了。


    “還請顏先生一定要想想辦法,寒衣感激不盡!”安野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中也是迸出了光來,緊緊盯著顏白鹿。


    顏白鹿沒看他二人,隻是看著閉目養神的餘萍問道:“餘小姐,您想治嗎?您想,活著嗎?”


    餘萍沉默良久,才開口,“應該是沒有人想死的吧,你說吧,吃些什麽藥?”寒衣和安野鬆了一口氣,還好小姐沒有拒絕。


    顏白鹿卻不說,反而問道:“在下能知道餘小姐當年是中了什麽毒嗎?”


    餘萍眼中殺氣盎然,看著麵前這個人,若不是猜到了他的身份,她一定殺了他。


    顏白鹿不懼,和餘萍對視著,可沒一會餘萍就好似對顏白鹿失去了興趣,也不想回答他的話,默默的閉上眼,縮回椅子裏了。


    顏白鹿使眼色給寒衣,示意她回答。


    寒衣咬緊牙,閉上眼,豁出去般的說:“小姐中的毒是生下來就有的了,是……”寒衣看了一眼餘萍的麵色,低聲說道,生怕驚擾了閉眼假寐的餘萍,“毒是皇宮裏特有的秘藥,心有千千結。”


    顏白鹿沉默,果然如此,“當年是誰給餘小姐解的毒?”


    寒衣上前一步,“是奴婢。”


    顏白鹿點點頭,“還好,你的藥理還不錯,不過餘小姐中毒畢竟時日久了,解毒之後餘小姐身子恐怕就不大好了吧。”


    這件事寒衣最有發言權,這些年餘萍吃的藥以及吃食都是她親自把關的,就怕她的小姐再在不知不覺中吃些什麽不好的東西。“是,不過之後吃著藥膳,也補回來些,隻是……”


    “隻是這兩年又吃了虎狼之藥,把身子又給毀了吧。”顏白鹿替寒衣把沒說完的話補完了。


    他有些暴躁的起身,來回的轉著圈,他心中生氣餘萍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但是又沒有責怪的餘地。


    他語氣不順,“把餘小姐這兩年吃的藥的藥方子都給我拿來。”


    寒衣忙不迭的去了,餘萍支著自己的頭,眯著眼,語氣慵懶,“顏先生指使我的人倒是順手的很。”


    顏白鹿看餘萍說話,本是想好好罵罵她,讓她好好清醒清醒,但是最後想起餘萍身份,還是委婉著開口,“餘小姐,您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就算別人再怎樣盡心盡力,也是使不上全力啊。您也要想想跟您來的這些人啊,所有人都很擔心您。”


    餘萍一臉冷漠,看著顏白鹿麵無表情,顏白鹿看著這樣的餘萍,最後歎了口氣,他知道,現在與她爭論這些,毫無意義,還是想想怎麽治好她吧。


    寒衣回來將一遝厚厚的藥方遞給了顏白鹿,他坐下仔細看著,思索很久,才拿起筆,寫了一份現在最適合餘萍身體現狀的藥方來。


    他將其遞給寒衣,“現在先照這個方子抓藥,這些日子,我會經常來的。”


    寒衣小心翼翼的接過來,仿佛在捧著什麽珍寶一樣,她和安野都是感激的連連說道:“多謝顏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真是……”


    顏白鹿擺擺手,“這是我應該做的,沒什麽好感激的。倒是餘小姐,你們多勸勸吧,慧極必傷,她這樣思慮甚多,吃再多藥也沒用。”


    寒衣和安野保持沉默,顏白鹿見他們這個樣子,也知道了他們的話根本勸不動餘萍。


    他背起自己的小箱子,低聲對著餘萍說:“餘小姐,我還是那句話,您還是回去吧,沒有人會希望您這樣的。”


    餘萍臉上的表情猶如永遠不會融化的寒冰,就連眼珠好似也被凍上了一般,隻是直直的看著前方,沒有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先生慢走,小女子身子不爽利,恐怕隻能讓安野送先生了,還請先生萬莫見怪。”


    “您,唉……”有一番話在他的嘴裏滾了好幾次,但是他最後還咽了回去,他想她絕不會想聽到那些的,他若是說了,恐怕會立刻翻臉。不,恐怕連翻臉都不會,她會殺了他吧。


    那是她心中的禁地,猶如龍之逆鱗,觸之必死。


    “餘小姐,我欠他一個人情,而現在,我欠您的,隻要您一聲吩咐,無論什麽事,在下定不推辭。”


    餘萍看到顏白鹿堅定而毫不退縮的眼神,似乎被灼傷了一般,“你走吧,你什麽也不欠我。”她的聲音有氣無力,沙啞而艱澀,這一句話,似乎是她從喉嚨口硬擠出來一樣。


    顏白鹿覺得她好像要流淚了,她堅硬的,厚厚的阻隔著所有人的屏障,好像一瞬間,就坍塌了。他沉默著對著餘萍行了一禮,默默轉身離開了。


    顏白鹿走後,寒衣和安野都是安靜的站在原地,一點也不敢打擾餘萍,任她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走吧,我們去郊外的莊子看看。”她覺得她現在做什麽都好,但是不能再這樣窩在院子裏了,她隻會胡思亂想。


    餘萍站在小山包上,遙遙望著遠方。她微微眯著眼,看著遠處不甚清晰的車隊,問安野,“遠處的車隊,安野你能看清嗎?”


    “是各處分封的王爺來給陛下賀壽的。”


    這不是安野的聲音,餘萍轉頭看過去,是晏子乾。


    不過幾日不見,晏子乾卻瘦了一大圈,之前穿在身上還合身的衣服,如今被風一吹,卻顯得空蕩蕩的。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倒是精神得很,仿佛將所有的疑惑都一掃而空,終於晴朗起來。


    晏子乾走到餘萍身邊站定,“馬上就是陛下聖誕,各位王爺借此來京為陛下祝壽是應該的。而那個車隊打得旗子,應該是齊王爺的標誌。”


    “齊王啊。”餘萍感歎一句,不知何意。


    晏子乾轉頭看餘萍的側臉,這幾日他心中頗為煎熬,進退維穀,可是最後,他還是抵擋不了想要來看她一眼的衝動。他想,我無法拒絕,也無法妥協,那麽,讓時間來決定一切。


    “晏大人如何看這位齊王呢?”


    若是其他人這般問,晏子乾絕對會隨便找幾句話敷衍過去,反正是絕不會留下把柄在其他人手裏,即使隻是幾句話。他不想敷衍餘萍,隻能仔細的想了又想,將自己記憶中所有的關於這位齊王的事情在腦中過了一遍,包括祖父對齊王的評價。


    他沉思一會兒,才回道:“都說齊王爺是一個情種,兩年前對一位江湖上的俠女一見鍾情,使了百般手段才讓那位俠女成了側妃。也隻有這件事才讓人們注意到了齊王爺,不過……”


    餘萍疑惑看他,晏子乾才微笑說道:“不過祖父說齊王城府深沉,韜光養晦,不要隨便小看了呢。”


    似乎是怕餘萍不信,他又補充道:“你也知道我祖父曾任帝師,祖父的話,當是無錯的。”


    餘萍微微頷首,“民女自是信的。不過民女又不和齊王打什麽交道,所以民女倒是對齊王爺與那位俠女的故事更感興趣呢。不知晏大人能否與民女說一說那位俠女呢?”


    晏子乾笑笑,他還以為是什麽事,“自無不可。”他回憶了一下去年這時的情景,慢慢說道:“那的確是一位英氣勃勃的女子,讓人看到的第一眼不是注意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那股寧折不彎的氣勢。而且,葉夫人與齊王伉儷情深,在齊地也是被人傳為一段佳話呢。”


    “葉?”餘萍疑問。


    “是,葉夫人在江湖闖蕩時用葉秋秋這個名字。”


    餘萍低頭,神色晦暗不明,“葉秋秋啊,真是一個好名字呢。”


    晏子乾沒聽清,疑問了一聲,但是餘萍卻不再說,再度陷入了沉默裏。晏子乾已經習慣了,和餘萍在一起總是充斥大部分時間的沉默,不過他已經有了經驗。每當餘萍沉默下來時,就代表她不想再繼續說這個話題了,隻要在繼續提起一個新的,餘萍感興趣的話題就可以了。


    至於一直是晏子乾在擔任挑起新話題的責任,他完全不在意,女孩子嘛,總是靦腆的,他都懂。


    所以他順勢就提起了他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我聽說,最近京城中許多世家子弟什麽也不做,就在街上閑逛,隻為了一睹仙子的容貌,那位女子的美貌甚至驚動了陛下。”這就是提醒了,有時候,懷璧其罪。


    餘萍也是順勢跟著晏子乾的話題,將剛才的一切翻過,“不過是人以訛傳訛,哪裏有那麽美的人。”


    “若是其他人也這麽想就好了。”


    “晏大人放心吧,馬上就是陛下聖誕,誰還會關注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呢。”


    “正因為馬上是陛下聖誕,才更要小心。”


    “楚統領會保護寒衣的。”


    晏子乾哎了一聲,“原來如此,若是楚統領,那倒不必擔心了。楚統領的人品是值得人相信的。”


    他來時隻看到遠遠守著的安野,卻不見寒衣的身影。當時還覺奇怪,寒衣是不會離開餘萍身邊的,他當時還以為他是沒看到。現在想來,是和楚雲起在一起吧。


    餘萍伸出手指遙遙指著遠方齊王的車隊,問道:“既然看到了,晏大人不必去迎接嗎?”


    晏子乾搖頭,“此非我職責,我不能去。”


    餘萍點點頭,率先離開,“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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