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滿京最近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什麽,那一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端了。


    先是渝東貪汙之事爆發,平西侯三房,渝東巡撫舒和畏罪自殺,晉王一係被打壓,被取代的官員不知凡幾。


    之後是關於太子身世的流言,不過因為崇德帝的原因,大家也就是心照不宣,不過心裏都明鏡的狀態。


    最後就是這成王爺的小舅子,安平伯府的嫡子打死吏部尚書林大人獨子林傲聲的事了,而今天,就是京兆府尹公開審理此案的日子了。


    真是,所有生活在滿京的老百姓們,都有一種最近在看大戲的感覺,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出又一出。不過,可能所有人心裏都在大喊著,不要停,繼續!


    平時他們與那些上層人士相距太遠,完全沒有相交性,現在,這些流言蜚語,足以讓他們心中最隱秘的地方被滿足了。


    天還沒亮,京兆府尹門口就已經圍滿了人,所有都想看看這些上層人,貴族被官老爺打板子的樣子。


    人們大聲喧嘩著,向周圍人說著自己的獨家秘料,說著那些已經不知失真到哪裏的流言。可說的人不在乎,聽的人更不在乎,他們想要的,就是這種隱隱的平衡感。


    巷子裏有一輛青皮小馬車隱藏在陰影中,餘萍就坐在馬車裏,靠著車壁,一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那邊鬧鬧吵吵的聲音。她昨天跪了半個時辰,雖然最後離開成王府時好似沒什麽大礙,可是回去後就灌了好幾碗湯藥,今天才能從床上爬起來,來到這看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寒衣坐在餘萍身邊,為她輕輕打著扇,送過去些微涼風,讓她好受些。


    馬車裏一時寂靜至極,隻能聽到人淡淡的呼吸聲。外麵的聲音變了,餘萍睜開眼,將車簾撩起,視線也放到了遠處。“寒衣,最近怎麽樣?”她說著話,看著人群中那些明顯和普通老百姓不同的人,眯眼將那些人的容貌都記下來。


    餘萍說得沒頭沒腦,可寒衣聽懂了,“回小姐,請您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中。”


    餘萍微微點頭,不再說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遠處的京兆府裏。


    趙知身著官服,而堂下則跪著這兩天已經憔悴不堪的李定喜。


    趙知一拍驚堂木,口中喝道:“堂下何人,所為何事?”雖然趙知已經知道下麵人要告的狀,周圍的老百姓也知道個大概,但是一些必要的程序還是要有的。


    那是一個穿著灰色下人服的男人,他抹著淚,“大人啊,您一定要為我家少爺做主啊,那安平伯家的小伯爺當街行凶,不過因為一點小小的口角,就把我家少爺給……”說到最後,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堂下李定喜,有人告你當街行凶,你可認罪?”


    李定喜跪在地上,滿臉不情願,聽到趙知這樣問,暗中翻了個白眼,才有氣無力的回道:“趙大人,這奴才說得不清不楚的,我和林傲聲是發生了衝突,可沒打死他啊,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你胡說!”那男人差點從地上蹦起來,衝著李定喜怒目而視,恨不得衝過去生吃了李定喜。


    “肅靜!”趙知皺眉,“本官自會查明真相,既然你二人各執一詞,那現在,宣證人。”


    立刻就有衙吏領了命,下去帶證人前來了。李定喜目光逡巡著整個大堂,看到一處小偏門的紗簾下露出一雙靴子來,他定睛一看,覺得好像是宮裏的公公穿的,暗想這估計就是餘萍說得宮裏來的替崇德帝做耳目的人了。


    他又把目光放在旁邊跪在地上,哀哀哭著的男人身上,撇嘴不屑,誰知道這是真哭還是假哭。死的又不是你爹,哭得這麽傷心給誰看呢,呸!


    不一會兒,就有證人前來,都是穿著普通的老百姓。這輩子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全都跪在一起,擠擠挨挨的互相擠靠著。


    趙知示意後,那些人就你推我,我推你,終於有一個人壯著膽子,磕磕巴巴地說到:“回,回大人,草民那天看到的是,是林少爺和,和這位小伯爺打,打起來了,之後林少爺一身血的被抬走了,之後,之後草民就不知道了。”


    趙知點點頭,看向下一個人示意繼續。那個人咽口唾沫,說道:“回大人,草民圍觀的時候比較早,就看到林少爺身邊的下人攔住了小伯爺,和小伯爺起了衝突,兩邊的下人一起打了起來,之後草民聽見人群中林少爺的喊聲,說是腳踝扭到了,疼得很,要人帶他去醫館,之後林少爺放了幾句狠話,就帶著人走了。”


    趙知皺眉,兩個人明顯說的完全不同,不過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涉及到的兩個人非富即貴,這種情況很正常。


    下麵的人繼續一個一個的說著,之後說的不外乎之前兩種情況,一說林傲聲是被打死了才抬走的,有一說林傲聲當時好好的,能說能走。


    趙知將視線放在了堂下一臉無所謂的李定喜身上,以及滿臉淚痕,跪在地上到現在也沒抬起頭來的人。之後視線隱晦的放在了紗簾後的人身上,他知道這是皇帝身邊的元公公,元公公來了,就說明皇上對這件案件的看重。


    不過,不看重也不行吧,林尚書是兩朝元老,而他身為吏部尚書朝中不知多少人被他提拔過,現在人家獨子被打死了,怎麽的也得把罪魁禍首弄死才能讓他心中怒氣稍稍平息吧。


    隻可惜苦了他,成王再不受寵也是皇子,真是個苦差事。他心中又想到,晏師弟前些天來為了一個人來求他,就為了見李定喜,也不知那人是師弟的誰。


    他心中思緒翻轉,也不過一瞬間罷了。他讓現在的證人都離開,之後又傳進來一個可以說在此案中關鍵性的人物了。


    堂下顫顫巍巍走來一位老者,渾濁的眼睛,彎著腰跪在地上後就再沒有抬起來。


    趙知隻覺得這位老者可能是嚇到了,估計被不少人恐嚇,威脅過吧。想到這,他放緩了聲音,“老人家,你不要怕,當時發生了什麽,你如實說來就好。”


    老者不住點頭,半晌才嘶啞著開口,“回稟大人,老朽乃是惠濟堂的郎中,當時……”老者停頓了一下,微不可察的歎口氣,他想起自己才五歲的孫兒,自己的兒子兒媳,終於還是說道:“當時那位林少爺不過是扭了腳,老朽給上了藥後,林少爺就走了,也不知那傳言是怎麽來的,說是老朽的醫館死了人。”


    圍觀的群眾嘩然,而一直哭著的男人也抬起頭,咬牙切齒的說道:“你這老不死的,你撒謊,當時少爺渾身是血,剛抬到醫館就,就,好啊,你一定是被人收買了,才在這裏信口雌黃!”男人轉過頭,對著趙知大喊道:“大人,大人,他撒謊,他沒說實話,他一定收了……”


    啪。


    是趙知拍響驚堂木的聲音,“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男人憤憤住了嘴,但是依然將憤怒的視線對準了李定喜,他心中已經認定了安平伯府的人,甚至是成王府的人為了給他洗清罪責,讓人收買了這老頭。


    “老人家,你確定是這樣嗎?”


    老者點頭,聲音堅定,“回大人,確實如此。”


    趙知點點頭,又是傳了好幾個證人前來,都是醫館裏的小工,旁邊商鋪的掌櫃等人。那些人也是眾口一詞,皆說的和那老者一致。


    李定喜見此,心中有了底氣,開口說道:“趙大人,我就說我是被冤枉的吧。說不定是這刁奴挑唆,不然當時林傲聲為什麽來找我麻煩,這滿京誰不知道我和這林傲聲不對付,是連看見對方都嫌煩的。”


    李定喜看向身邊的男人,不懷好意,“說不定是這刁奴收了誰的好處,挑唆著林傲聲來找我麻煩,之後就謀害自己主子,想要嫁禍給我呢。”


    這話頗多漏洞,不過現在所有證人眾口一詞的情況下,這也隻能說是最可能的一種情況了。


    男人口中高呼,“大人,大人奴才冤枉啊,冤枉啊。”


    “我家少爺從小熟讀四書五經,端的是高情遠致之人,被我家大人教育的那般好,除了這李小伯爺,誰會討厭我家少爺啊!”


    可沒想到,在那男人高喊冤枉時,外麵圍觀的人就有人高喊道:“那林傲聲死的好,他強搶民女,霸占了俺家閨女,死的好!”


    “林傲聲就是一個惡霸,仗著自己有一個好爹,現在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怎麽不知道那林傲聲是一個好人呐,那我家的鋪子是被誰搶走的!”


    “還好他現在死了,要不然,老子早晚也要打死他!”


    外麵嗡嗡的議論聲不斷,但無一例外的是都在說林傲聲的壞話。


    趙知皺眉,看向外麵圍觀的人,不過人太多,他看不見是誰在說話。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大都在說林傲聲的壞話,慶幸人死了的好。


    趙知讓衙吏讓圍觀的人安靜下來,不然就全部驅散,人群這才安靜下來,繼續看趙知判案。


    餘萍坐在小馬車裏,冷眼看著京兆府尹門口的騷動慢慢平息下來。她放下簾子,讓安野將馬車趕走,現在,一切已成定局,翻不了盤了。之後到底還會發生什麽,她已經不在意了。


    她算計了這麽多天,每天隻休息幾個時辰,現在隻想回去好好歇一歇。


    不過她還以為太子至少也會安排一些人來,不過看今天堂審的樣子,應該是將所有人都撤了下去。估計是知道沒能控製那個老者的家人,知道自己這次是輸定了吧。


    不過太子本意也不是毀了成王,而是要將京城裏的流言平息下去。


    不過,餘萍知道,太子馬上就會失去林楓這個吏部尚書了,而她也一定會在這後麵推上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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