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


    夜色中,一道黑色的影子破水而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砰”地一聲落在海麵上,激起一陣巨大的海浪——


    “小賴皮,生氣了?行了,就算以後閑雲島封島了,我也還是會來看你的,如何?”


    黑色的影子在海麵上飛馳,長長的尾巴激起陣陣歡快的水花。水麵上的黑影屹立在風浪中,仿若禦水而行的海神——


    正是剛從閑雲島出來的水鏡月。


    她被困在扶桑樹上的那顆“太陽”裏的時候,忘記了時間。等到出來之後,聽林聽海說已經過去十三天了,她有些著急。


    倒不是旁的原因,主要是她之前答應了九靈,七天之內定然會趕回去……那貓性子倔得很,不知道會不會好好吃飯……


    林聽海見她出來第一件事不是問長庚,不是問墨千殤或者雁長飛,也沒有問天下戰事,不由有些無語,心道,這師徒兩人,真是……一樣的脫線啊……


    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林聽海特地告訴她說:“你師父孤身一人去了西歐,那邊戰火紛飛的亂成一鍋粥了,貴族想推翻帝國,平民想獲得權力,海盜又從中作亂,你師父一個人去了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南邊戰事也吃緊,帝國的騎兵往東撤退,婆羅多那幾個國家的百姓往大昭境內逃,大西洋不太平,不少海盜也到了南海,攪得海上風雲湧動,蘇祿國那邊也有異動。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說南海有一個巨大的海底宮殿,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鮫人珠,還有人說南海有座仙人島什麽的,很多海盜都在那邊尋寶,當然,順帶也搶劫。


    聽說雲國的形勢也不容樂觀。北海水軍前往高麗救援,卻得不到高麗王室的支援,雲國方麵的後勤似乎也出了問題,他們打得很艱難,死了不少人呢。東瀛遲遲不退兵,大昭也沒有能力伸出援手。據說北方的戰事也很緊張,哦,是了,還有西域,似乎也出了亂子。


    阿月,你確定要先去找那貓?”


    小賴皮來了,水鏡月躍上它的背,道:“舅舅,你藏在這地底下,我還以為你不理世事了呢。既然這麽關心,不如帶著叔伯前輩們征戰天下,收服四海,到時候阿月給您當馬前卒,如何?”


    林聽海摸著鼻子笑了,換了個話題,問道:“就這麽走了?不去看看你爹?”


    水鏡月想了想,道:“以後再說吧。你幫我給他帶句話,我見到阿姐了,她過得很好,成了親,很快就要當娘了。”


    她說著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


    此刻,站在小賴皮的背上,水鏡月已經能看到琉球群島的黑魆魆的影子了,想來在天亮前就能到登州。


    小賴皮前進的方向,海麵上突然出現一道巨大的山——


    卻是一艘巨大的黑色帆船,大概有兩層,三根桅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漁船,跟倭寇的船也有很大的差別。看行駛的方向,應該是往琉球去的。


    水鏡月這時候不想惹麻煩,蹲下來拍了拍小賴皮的背,道:“繞開點兒。”


    就在這時候,她抬眼,不經意間往那幾艘船上瞥了一眼,卻發現一艘船的桅杆上吊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體貼在船帆上,穿著深色的衣服,在夜晚很不容易發現。不過,這會兒月光正好照在他臉上,水鏡月的視力又比尋常人好太多,連他臉上的血跡和淤青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關鍵是,那張臉讓她覺得有些眼熟。隻是,一時半會兒的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小賴皮,靠過去,小心點兒。”


    海上的風浪大,加上夜色的掩護,即便船上有人往水鏡月這個方向看過來,也很難發現她。


    這是一艘海盜船。已經是後半夜了,海盜們大多都已經睡下了。甲板上有兩個人,哨塔上有一個人,船頭還有一個船工,船艙裏還有三個人是醒著的,感覺武功還不低。


    水鏡月悄無聲息的上了船,點了甲板上兩個水手的穴道,打暈了哨塔上的海象員,看這幾人的麵相,應該是西方人,這船多半是從大西洋來的。


    水鏡月微微皺了眉,沒想到大西洋的海盜都已經到東海了。她先把這事兒放下,上了桅杆,將吊著的那人放了下來——


    這人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看打扮是個東瀛人。也不知道他被吊了多久,早就暈了過去,呼吸很微弱。若不是水鏡月碰巧看到他,估計撐不到明早太陽升起的時候。


    水鏡月把他弄進哨塔裏,這裏的空間有些小,不過跟船艙是隔開的,不會驚動那三個高手,而且,這裏備著有水和食物。


    水鏡月給那人喂了些水,用內力幫他療傷,恢複體力……沒多久,那人便睜開了眼睛,對上水鏡月的眼睛時,眼神還有些茫然……


    在看到這雙迷蒙的眼睛時,水鏡月倒是想起來這人到底是誰了。


    “你是千利休的徒弟?”她用倭語問道,一邊摘下了麵巾,“還記得我嗎?”


    那人眨了眨眼,終於回魂了,“是,我叫重燃。你是……月姑娘?”


    當初水鏡月去千利休府上講茶的時候,千利休的弟子都在。不過,他的弟子大多年紀都很小,隻有兩位弟子成年了。重燃是其中最大的,當時還負責著看顧小師弟們。


    水鏡月點頭,“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在這裏?你老師呢?”


    重燃道:“老師……他去世了。”


    水鏡月驚訝,“怎麽回事?”


    ——千利休如今不過四十歲,他們離開東瀛的時候,他的身體也還好,怎麽會突然就去世了?


    重燃握了握拳頭,移開了視線,道:“被木下逼的……老師在三個月前……切腹自盡。”


    在東瀛百姓看來,木下和千利休的關係很親密。不過,水鏡月在江戶城的那段時間看得很清楚,他們隻是在相互利用。木下想利用千利休來爭取民心,而千利休,也想利用木下的權勢來發展茶道。


    不過,千利休在民間的威望,一直都讓木下十分的嫉妒。當初在江戶城的時候,水鏡月就提醒過他。當時,千利休對他今後的結局,就已經有所預料。


    水鏡月問道:“那小玉呢?她怎麽樣?”


    重燃道:“師娘原本想隨老師一起走,但她懷了身孕,那是老師唯一的骨血……如今師娘在黑沼夫人的酒館裏幫忙,有黑沼夫人的照顧,她應該不會有事。”


    水鏡月放心了些,問道:“那你們呢?在東瀛待不下去了?”


    重燃搖了搖頭,“沒有,木下並沒有為難我們,如今他的心思都放在東方的戰場上,沒有閑暇顧及我們。老師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去一趟中原,如今他不在了,我們想幫他完成這個心願。卻不料,剛剛離開九州島,就遇上了這夥海盜……對了,月姑娘,我師弟還在裏麵,他們把他關進水牢裏了,我要去救他。”


    水鏡月一把按住他,道:“你怎麽救?在這兒等著,這個拿著防身,小心點兒,被人發現了就大叫,我很快就會趕過來。”


    她說著從背後摸出一把短劍交給他,又檢查了下那個被打暈的海象員的情況,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這才從哨塔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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