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霓裳並沒有在小院留太久,不過,若是她知道在她離開不久之後,夏成林便出現了。她一定會待得更久一點。


    夏成林自然不是來給阿傑慶賀的。他畢竟是這次武試的裁判之一,在這個時候到考生家裏來,不合適。他這次來,也不是來找水鏡月的,而是來找長庚的。


    水鏡月在屋頂上,遠遠的看到他走來了,沒等人走到客棧門口,便下去將他攔住了。


    夏成林的神色難得的嚴肅,徑自往客棧裏走去,道:“這裏人太多,進去說。”


    三人進去的時候,小院裏就隻阿傑和石昱文兩人了。阿傑剛剛才吃過晚飯,見到兩人帶回來的蒸餃,嘴饞的又吃了幾個,實在吃不下了才放手,說留著當宵夜。水鏡月拍著他的腦袋,讓他跟九靈溜達一圈再去睡覺。


    長庚給夏成林倒了杯茶,夏成林端起茶杯,一口就喝盡了。


    夏成林看了長庚一眼,道:“尚在飛讓我幫你帶句話。重箏受了傷,刺客的事還沒解決,他不敢離開宮城。”


    長庚點頭,“夏將軍請講。”


    夏成林道:“皇帝在找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都盯著長庚,看得很仔細,很認真。他很想知道他聽到這句話有什麽反應,想知道昨日蘇木院發生的一切到底是意外,還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安排,想知道昨日那場刺殺與他有沒有關係……可惜,他沒能在他眼中看到任何波瀾……


    “你似乎並不意外。”


    長庚道:“煩請夏將軍幫忙給尚將軍帶句話,不用為在下隱瞞,惹得聖心不悅,得不償失。”


    他剛到金陵城的時候就引起了各方勢力的注意,最開始是西林齋,接著是金陵府、城防營……他相信暗中還有很多人。就算尚在飛不說,皇帝也很容易就能查到他的身份。


    夏成林道:“皇帝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若不是尚在飛攔著,這會兒坐在這裏的估計就不是我了。尚在飛說,皇帝明日會去看比武。”


    大昭朝第一次武試,景平帝去看看也很正常。前段時間文試的時候,景平帝也是去考場看過了的。不過,原本,景平帝是在第三日,也就是武試的最後一天才到現場的。


    夏成林這話的意思很清楚,景平帝就是衝著長庚去的。在蘇木院的時候,景平帝就對長庚很有興趣,尤其是在他救了他一命卻拂袖而去的時候。可以想象,在景平帝知道他從前是西南王府門客之後,對他的興趣隻怕會更加濃厚。


    西南王府的門客辭官之後來到金陵城,還參加了朝廷舉辦的重陽會,救了景平帝一命,說明了什麽呢?


    明日,景平帝去看武試,多半也是微服出巡。到時候,他必定會招攬長庚。尚在飛讓夏成林給他帶話,就是提醒他,若是不想答應,最好不要出現。


    “長庚公子是打算入朝為官嗎?”


    問這句話的是石昱文。他在說完之後還眨了眨眼,“公子若是入了朝堂,大概就沒我爹什麽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似乎還隱隱帶著幾分期待。水鏡月聽得有趣,道:“你這麽幸災樂禍的,你爹若是出了事,你還能如此逍遙?”


    石昱文卻搖了搖頭,道:“不會。若是長庚公子真的能在朝堂上壓製我爹,石家或許能度過這次劫難。”


    “劫難?”水鏡月有些不解。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想從丞相手中奪權,但石家經營這麽多年,朝堂上有大半都是石家的人,哪有那麽容易?


    石昱文苦笑了一下,起身道:“天晚了。我很多天沒見著我爹了,去給他老人家送點兒宵夜。”


    石昱文走了,夏成林也離開了。阿傑跟兩人眉飛色舞的說著今日的比武,說的累了,也去睡了,進房間之間還舔著舌頭瞄了一眼沒吃完的餃子……


    “這小子,精力會不會太好了些?”水鏡月笑著挑了挑眉,轉頭看長庚,“出去走走?”


    長庚點頭,“大理寺?”


    水鏡月會想去大理寺,是因為她想起一件事——當年東方穆的案子,是大理寺負責的。後來東方家族抄家,是大理寺卿劉青雲親自主持的。如此,大理寺肯定會有當年的案卷,也會有抄家時所有物品的清單。


    站在大理寺正殿的屋頂,水鏡月問道:“案卷會放在哪裏?東方家族的案子,應該會放在一個特殊的地方吧?”


    長庚抬手指向北邊的一座閣樓,道:“平常的案卷都在那邊。若不在那裏,多半就是在大理寺卿的書房了。”


    已經三更了,夜晚的大理寺很安靜,顯得有些陰森。不過,在黑暗中,有一間屋子仍舊亮著燈。大理寺卿還未睡下,執筆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姿勢許久都不曾變過。


    水鏡月和長庚打算先去存放案卷的那棟閣樓找找。


    閣樓裏很暗,水鏡月的瞳術在夜間也能看清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不過,長庚隻能看到房間內物體的輪廓,文字是看不見了。因為大理寺卿還未睡下,外麵還有護衛守著。雖然離閣樓挺遠,但若是點燈,還是一眼就能看見的。所以,長庚隻能在一旁守著,也算是把風了。


    水鏡月沿著書架看過去,按照日期找過去,偏頭時見他微微蹙眉的模樣,不由笑了笑,道:“長庚,等這邊的事了結了,我們去北邊轉轉如何?”


    長庚點頭,“好。”


    水鏡月伸手取了一份案卷翻了翻,“你不問問為什麽啊?”


    長庚笑了一下,“那你想去北方做什麽?去草原上騎馬?”


    水鏡月將那案卷又放了回去,搖了搖頭,偏頭看著他笑,“聽說極北之地的冰川之下生活著一種魚,名為如?。你聽說過嗎?”


    長庚搖頭。


    水鏡月繼續找案卷,一邊道:“聽說啊,如眥魚的腦袋長得很像鳥兒,叫聲像是荊楚之地的編鍾樂曲,比黃鸝鳥的歌聲還動聽。它們生了一雙突眼,晶瑩剔透如藍寶石,十分漂亮,卻是看不見的。不過,據說,人若是吃了它的眼睛,就會得到異於常人的視力,目力千裏,夜能視物。”


    她說著偏頭看他,嘴角的梨渦帶著幾分戲謔,“我們去抓一隻來試試,看這傳說是不是真的。”


    長庚笑得有些無奈,走近了,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話我?”


    水鏡月斂了笑容,眼中的笑意卻仍舊未消,義正言辭道:“哪有?我這不是幫你想辦法嗎?你剛剛不是在想著這事?”


    長庚微微偏頭,移開了視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找到案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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