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齋是個很特殊的地方。


    它是一座學堂,卻又不是一座純粹的學堂。


    它身處江湖之中,背後卻又有朝廷的支持。


    江湖人都知道西林齋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眼睛。


    沒有人喜歡它,卻也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唾棄它。


    因為這裏曾走出過不少征戰沙場的名將,因為這裏曾走出過不少名滿江湖的俠客。


    因為西林齋的實力,的確很強。


    水鏡月和長庚在門口等門童通報的時候,吸引了不少目光。幸而此刻是上課時間,有老師的約束,那群學生也都不敢太過放肆。


    西林齋的齋主席仁在聽說“月姑娘來訪”的時候,還是很驚訝的。他自然知道月姑娘到了金陵城,但她與西林齋素來沒什麽交情,這時候來找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若是說整個江湖,西林齋的地位並不算高。但說到金陵城,西林齋就是名副其實的老大。無論黑道白道,都要買西林齋幾分麵子。如今金陵城跟江湖相關的事,而且又跟月姑娘有關的,一個是朝廷的武試,聽說她的弟子要參賽,還有一個,就是黑道上的那張懸賞令。


    門童通報的時候自然也提到了月姑娘身邊的白衣公子,雖然門童不知這位白衣公子是何人,但席仁卻是知道的。


    在西南王府那場比武招親之前,江湖人對西南王府的門客十分的陌生。而在那之後,沒有人會忘記他的名字,很多人都覺得,他的實力或許還在月姑娘之上。


    七夕節之後,他離開西南王府,錦城也傳出他辭去西南王府一切職務的消息。他離開錦城之後便來到了金陵城,最初的那一個月,很多勢力都曾試探過他的態度,但所有的試探都被他軟綿綿的擋了回來——他不願意見客的時候,沒有人能走進那間小院。


    他在金陵城悠悠閑閑的過了兩個月,他說他在找一個人,在等一個人,但沒有人相信。


    直到最近,月姑娘到了金陵城,兩人幾乎形影不離。所有人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


    昨夜的那場刺殺,旁人不知道,席仁卻是聽說了的。若不是那張懸賞令上的賞金高得實在太過離譜,大概沒有哪個殺手再願意靠近那座小院。


    席仁素來是清高的,也是驕傲的。大概也是為了維護西林齋的形象,西林齋在德行教育方麵反倒比很多江湖宗門更加傳統,甚而有些古板。


    從錦城回來之後,有人警告過他,月姑娘和那位長庚公子不是他惹得起的。警告他的那個人地位很高,但不過一個跟他女兒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他覺得被一個晚輩如此“教訓”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在他看來,水鏡月和長庚的武功再高,也是江湖後輩。他不會輕視這兩人,卻不會如旁人一般忌憚這兩人,更不會因此而低頭。


    所以,無論月姑娘是為自家弟子而來的,還是為懸賞令而來的,席仁都不會回答她。若是從前,他甚至不會親自接待他們。


    在水鏡月和長庚走進客廳之前,席仁想了很多。他沒有意識到,他會考慮這麽多,本身就是對這兩個年輕人的忌憚,更沒有想到的是,他所考慮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水鏡月沒有讓席仁低頭,她是來請教,態度不謙卑,卻很誠懇。


    她不是來問比武的,也不是來問懸賞令的。


    水鏡月是為月牙湖的沉屍。


    金陵府的從月牙湖打撈上來的沉屍,沒有人前來認領,無法確認身份。但其中有具男屍上有黑蛇幫的標識。


    黑蛇幫是金陵城的一個小幫派。而金陵武林,是歸西林齋管轄的。


    從某方麵來說,她是為了西林齋的事而來的。


    水鏡月請教席仁的是,金陵城還有哪些幫派,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是否有仇家,是不是有人失蹤了,這幾個月一共有多少人失蹤……


    這些事,官府或許不了解,但西林齋絕對可以查到。


    於西林齋而言,這件事是義務,是責任。


    席仁無法拒絕這個請求,隻是,他比較奇怪的是,為何來的是月姑娘,而不是金陵府的人。


    水鏡月似乎預料到他的疑惑,難得的把周師爺送她的那塊腰牌帶上了,嘴角含笑,對席仁說了一句“保密”。


    她這麽說隻是為了省事,卻不知因為這句話,席仁在兩人離開之後又多想了些什麽,尤其是在聯係曾經那位警告他說月姑娘不是他招惹得起的那人,如今細細一想,總覺得是不是別有深意……


    席仁答應幫忙調查金陵城的幫派,有消息便會告訴她。水鏡月在離開西林齋的時候,感覺鬆了一口氣——這樁沒頭沒尾的失蹤案,總算是有個突破口了。


    從西林齋出來之後,水鏡月和長庚便往君子學院去了。


    君子學院的位置比較偏,並不在城中,而是在城東十公裏之外的一座山坡上。


    他們來這裏自然是為了調查謝儀行失蹤的案子的。在這之前,金陵府的人來調查了很多次,周師爺送來的案卷中已經把事情的始末交待得很清楚,不過,很多事總要親自看看才能了解。


    君子學院的門不好進。倒不是什麽特別的原因,也不是針對什麽人,隻是純粹的不希望被打擾。所以,即便是帝王想要參觀學院,也得等到學院放假的時候才行。


    這幾年君子學院也很少有訪客。


    所以,水鏡月和長庚走到學院門口的時候,這裏的門是關著的,也沒有看門人。


    水鏡月隻是來看看現場,因為謝儀行失蹤的地方並不在學院內,而是在學院後山的一處湖邊。所以,學院關了門,她也沒強行進去,直接繞到後山去了。


    不過,她想不到的是,她在這裏遇到了一個人,一個熟人。


    君子學院後山的那座湖叫做微雨湖,湖水清涼,夏日裏學院的學生經常來這裏遊水,謝儀行就是來這裏遊水的時候失蹤的,不過,湖邊並沒有找到他的衣服和鞋子。


    而此刻,這座微雨湖邊站了兩個人。


    一位老者,帶著鬥笠,披著蓑衣,坐在湖邊釣魚,竹竿放在腳邊,微微垂著腦袋,似乎睡著了一般。


    老人身後站了一位年輕男子,黑衫在風中搖擺,身形顯得很是清瘦,站姿卻筆直,靜默的守候在老人身旁,仿若清冷孤高的獨狼。


    聽見有人走近,年輕男子回頭,眼神很平靜,卻並不冷,看清來人的時候有幾分詫異,很快就笑了,隻是因了左眼下的那道刀疤,即便帶著笑意也顯得有些可怖。


    他微微躬身,道一聲:“月姑娘,長庚公子,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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