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水鏡月跟唐萬意之間的交情並不算深。他們隻在兩年前見過一次,在那之前,兩人都隻是聽過對方的名字,聽過一些對方的事……


    可是,這世上有個詞叫一見如故。


    再次見麵之前,水鏡月聽過不少人提起這位故人。唐八說他變了很多,唐小惠說他仍舊是從前的唐萬意,風尋木說他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了……


    而此刻,站在他麵前,水鏡月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晰的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從前的唐萬意是溫潤的玉,如今那玉卻燃著火,灼傷了旁人,卻也熔化了自己。


    唐萬意淡淡的笑了一下,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張白色的帖子,晃了晃,“月姑娘特地托了唐門弟子遞了戰帖,說是已經在錦城擺下擂台,專程恭候兩年前的故人,公平決戰,生死不論。可有此事?”


    水鏡月點頭,“不知唐四公子可願接受?”


    唐萬意挑了挑眉,“你覺得呢?”


    他這麽問著,手中的白色信封卻已經燃起了火焰,轉眼間就灰飛煙滅。


    水鏡月看著那灰白的灰燼飄飛,並沒有掩飾眼中的失落。


    唐萬意輕笑了一下,道:“月姑娘憑什麽以為,一場決鬥就能將所有的恩怨都一筆勾銷?公平決戰可從來都不是唐門的風格。”


    水鏡月問道:“唐四公子又待如何?”


    唐萬意轉身,道:“說出來,就不好玩兒了。月姑娘,希望你已經準備好接受最瘋狂的報複。”


    就在唐萬意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開口叫住了他——


    “唐四。”


    開口的是空桑。


    他往前走幾步,站在水鏡月等人的前麵,抬了抬手中的青蓮劍,“還記得這把劍嗎?”


    唐萬意看了看那把劍,又抬眼看了看空桑,眼中火一般的深淵消散了幾分,“你是空桑?洛澤前輩的弟子?”


    空桑一隻手按在劍柄上,道:“我來兌現當年的承諾。”


    唐萬意笑了笑,“好。”


    兩人正準備動手的時候,一道白影卻突然橫插了進來——


    “等等。”


    水鏡月攔在唐萬意身前,對空桑道:“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不過,空桑,他受了傷,比武的話,等三天,行不行?”


    ——剛剛那一戰,笑鳳仙舊疾複發,傷得不輕,但唐萬意也並不好受。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水鏡月卻能看出來,他釋放出來的真氣有些亂,應該受了內傷。


    空桑微愣,看向唐萬意的眼神帶著幾分詢問。而唐萬意此刻正看著擋在他身前的白衣人,微微皺起眉頭,眼神變幻莫測,最後所有複雜的情緒都化作一聲輕笑,“月姑娘還真是天真啊。即便如此,在下可不會手下留情。無論是對你,還是對他。”


    空桑放下手中的劍,道:“三天後,我在城西的高台等你。”


    “一言為定。”唐萬意轉身,不再停留,在屋脊間跳躍著走遠。


    “四哥!”唐小惠往前跑了幾步,卻沒能叫住那匆匆離開的腳步。


    千影走過來,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角。唐小惠低頭看她,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抱住她的腦袋,安慰道:“千影放心,姐姐沒事。”


    風尋木揉了揉千影的腦袋,伸手拍了拍唐小惠的肩,“會好起來的。”


    一場風波結束,眾人回到杏林酒家。


    長庚讓阿傑回去取些銀子給王少卿,賠償給附近損失的商家、受傷的百姓,特地囑咐說護衛軍賠償時要記得給百姓賠禮道歉,之類的。


    綠竹見笑鳳仙回來了,開口便問道:“離虹回來了嗎?她怎麽樣?”


    笑鳳仙搖了搖頭,道:“你也不用擔心,她是離火宮的人,是離火的女兒,唐四傷害誰都不會傷害她的。”


    綠竹聽言雖放心了,神色仍舊黯了黯,道:“她若是想回來,唐四定然不會攔她。她沒有回來,就是說她仍舊沒有找到宮主的下落。”


    笑鳳仙歎了一聲,道:“離火啊,應該已經去世了。”


    綠竹猛然抬頭,“不可能!”


    笑鳳仙坐在寬大的搖椅上,靠著椅背仰頭望著頭頂交錯的屋檁,淡淡開口,“二十年前,離火跟星熒在血獄決戰,星熒戰死,離火重傷。三年前,星照進入血獄,與離火交戰,兩敗俱傷。兩年前,離火遇上進入血獄的唐四,傳授九炎心法,授一身修為,於三個月前離世,星照亦隨之身亡。”


    他轉首,對綠竹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唐四告訴我的,當時離虹也在。”


    綠竹張了張嘴,半晌,恍恍惚惚的起身,道:“阿虹,我要去看看她……她會受不了的,她找了他那麽多年,等了他那麽多年……”


    “綠竹夫人。”賴輕行拉住她,拍了拍她的肩,“別著急。離虹若是有事,鳳仙也不會放任她留在唐門。”


    笑鳳仙“嗬嗬”的笑了兩聲,道:“賴老哥,多謝了。不過,這一次,老弟也不知怎麽做才是對的啊。星熒是心甘情願,離火是無可奈何,星照是心有不甘,唐四……唐四啊,是造化弄人吧。可惜啊,可惜,他們都恨錯了人。”


    賴輕行有些聽不懂,問道:“什麽意思?”


    “笑鳳仙。”水鏡月打斷他們猜謎語似的對話,問道:“離虹,沒有危險,是不是?”


    笑鳳仙翻身而起,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還是阿月想的通透。放心,笑某人說過了,唐四,絕對不會做對離虹不利的事。綠竹夫人,離虹得知離火離世的時候,雖然傷心,卻並不驚訝。她說她早就知道,隻是一直都不願意相信而已。至於她為什麽不回來,笑某人就不知情了。”


    他說著,擺了擺手,腳步輕盈,飄飄然的走了,“剩下的是你們年輕人的事,笑某人不管了!去找那些徒子徒孫玩兒。”


    水鏡月在他身後喊道:“笑鳳仙,三天內不許喝酒!”


    笑鳳仙腳步一頓,下一刻卻跑得更快了,轉眼就沒了蹤跡。


    聽說離虹沒事,綠竹也安心了,說去濟世堂那邊幫忙。賴輕行也出門了,說是去看著點兒笑鳳仙。


    最後,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唐八身上,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摸著鼻子道:“我什麽也不知道。”說著往長庚身後躲了躲,“長庚,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長庚瞥了他一眼,“八公子如此心虛,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朋友的事?”


    唐八趕緊後退了幾步,“我就是個跑腿的。”


    唐小惠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別怕,小八啊,跟姐姐說說,你怎麽這麽多天都沒見人?四哥軟禁你了?”


    唐八抬手拍開她的手,皺眉道:“小七,男子的頭是能亂摸的麽?”


    唐小惠挑眉,“我是你姐,有什麽不能摸的?”說著又上手摸了摸,還揉了揉,把束起的發冠揉的亂糟糟的。


    唐八歎了口氣,抓住她的手腕,看風尋木,“你也不管管?”


    風尋木喝著茶,淡淡一笑,“她很擔心你。”


    唐八鬆開她,道:“我沒事。這段時間四哥一直在閉關,昨日才出來的。”他說著聳了聳肩,“也不知他怎麽想的,竟然讓我幫他護法,大概是擔心我出來給你們通風報信?”


    “閉關?”水鏡月似乎有些在意,“他跟風尋木那一戰,受傷了?”


    唐八道:“大概吧,不過,也可能隻是在練功吧。”


    風尋木有些不滿的看水鏡月,道:“我的武功很差勁麽?有必要那麽驚訝?”


    水鏡月摸著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眉心卻是漸漸皺起,像是在擔心著什麽……長庚像是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眼睛卻沒有看她,微微垂了眼眸,也在想著什麽……


    “我決定了。”寂靜中,唐小惠突然站起來,在眾人不解的注目中宣布道:“我一定要從四哥手中把門主之位搶過來!”


    唐八扶額,無奈道:“小七,別鬧了,你都被逐出家門了。”


    ——他們八個兄弟姐妹,就數唐萬意和唐小惠感情最好,搶什麽搶啊?即便上次唐萬意在家宴上宣布把唐小惠逐出家門,也沒在江湖正式發布這消息,誰知道是怎麽回事啊。


    唐小惠笑盈盈的看他,“若是我回去,你站在哪一邊?”


    唐八被她嚇了一跳:“……不是吧……你玩兒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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