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石屋的時候,水鏡月對水離城道:“爹爹,晚飯嚐嚐我煮的麵吧。”


    水離城微微愣了一瞬,“阿月會做飯?”


    水鏡月笑了笑,“隻會煮麵而已,剛學會的。”


    水離城含笑點頭,“好。”


    他站在原地看著兩人走遠,消失在石碑群,半晌才回身,從屋子裏去了石雕工具,往懸崖邊的孤塋去了。然而,走近之後,他看著石碑上的一行字,靜靜的站立良久,怔怔的落下淚來——


    那石碑上多了一行字,是水鏡月的名字,底下是長庚的名字。


    ——同樣是入骨三分的字跡,上麵三個字清雋靈動,下麵兩個字疏朗遒勁,是不同的筆跡。


    而在那兩個名字的旁邊,還空出了一行。


    ——是留給水鏡花的位置。


    ***


    長庚拉著水鏡月穿過石碑林,走向島嶼中央的那棵扶桑樹。水鏡月任由他拉著走,彎著眉眼,偏頭看著他的側臉,嘴角的梨渦怎麽都藏不住,“長庚,走慢點,九靈要跟不上了。”


    長庚轉身看了看跟在一旁走得悠閑自在的九靈,勾了勾手指,九靈一個縱躍撲進他懷裏,找個舒服的位置蜷了起來。


    水鏡月對上九靈的眼睛,轉了轉眼珠子。九靈偏了偏頭,跟著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有些困惑。水鏡月突然“噗”地一聲笑出來,“長庚,九靈你胸口繡了幾朵花。”


    長庚低頭看了看,果然,胸口被九靈踩過的地方留下了幾個黑乎乎的腳印,在一身白衣上顯得格外的刺眼。九靈的毛色倒是仍舊潔白整潔,想來隻是腳上沾染了些泥灰,他微微搖了搖頭,也不知是無奈,還是說沒關係,沉默著繼續往前走。


    到扶桑樹下了,水鏡月仰頭看著從山頂傾斜過來的樹枝,屈起被長庚握住的那隻手的手指,在他手心裏撓了撓,低頭見他沒有反應,又撓了撓……唔,動不了了——


    長庚收了收手指,將她的手指握緊了,不讓她作怪。


    水鏡月眨了眨眼,嘀咕道:“居然不怕癢……”


    走道樹下的洞穴入口,長庚突然轉身,將她逼退至那根垂下的樹根上,微微皺著眉頭,眼珠不錯的盯著她的眼睛,神情嚴肅,連呼吸都似是停止了。


    水鏡月微微愣了一瞬,看著他那雙認真的眼睛,一隻手剛剛抬起來,半路就被長庚抓住。她似乎有些不解,眨了眨眼——


    “喵~”


    夾在兩人中間的九靈轉著眼珠子看著兩人,也跟著水鏡月眨了眨眼,歪著腦袋叫了一聲。


    長庚終於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笑得略無奈,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調皮。”


    水鏡月挑了挑眉,嘴角的笑容不由擴大,似乎還挺得意。


    長庚轉身,拉著她走進洞穴,握住她手腕的手慢慢下移,將她的手包裹起來,“帶你去見一個人。”


    水鏡月有些好奇,點了點頭,“嗯,什麽人啊?島上的前輩?”


    長庚偏頭對她笑了笑,“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說著頓了頓,又道:“有些遠,我背你?”


    水鏡月笑嘻嘻的搖頭,“不用啦。我們走快些,晚上還要回來給爹爹煮麵呢。”


    這洞穴的岔路口很多,岔路之下又有無數的岔路,就像是樹枝一樣,每個路口幾乎都一模一樣,也不知道長庚是如何記住這些洞穴的分布的,一路上走得毫不猶豫。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長庚將水鏡月拉近了些,道:“前麵的出口就是了,那裏有些冷。”


    水鏡月點了點頭,“我沒關係。”


    她這麽說著,從洞穴出去的時候,卻仍舊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寒意驚得縮了縮脖子,趕緊運起了烏炎心法。


    眼前是一片幽藍色的水域,氤氳著陣陣的水汽,水麵上零星的漂著巨大的浮冰。水域周圍是覆蓋著白雪的平原,偶爾有一兩處凸出的岩石,也是幽冷的黑色。


    島上並沒有起風,頭頂的太陽看上去也很耀眼,但再灼熱的光線到了這裏似乎都失了溫度。寒冷似乎無孔不入,鑽進皮膚裏,深入骨髓,然後又從骨髓裏冒出來,流竄至四肢百骸……


    水鏡月運了一會兒功,覺得不那麽冷了。她看著那些雪原上的岩石,覺得有些奇怪,剛抬步想過去看看,就被長庚拉住了。


    長庚道:“白雪下麵是沼澤,小心些。”


    水鏡月點了點頭,握著他的手走在白雪覆蓋的沼澤之上,問道:“這座島叫什麽名字?怎麽從來沒聽風尋木提過?”


    長庚道:“這座島太冷了些,阿晚他們都以為隻是一座無人島,自然不會提。不過,實際上,這座島上一直都住著一個人——這座島以前叫冰洲,如今叫做冰澤島。”


    “冰澤島?”水鏡月偏頭看他,明白他帶她來見的是什麽人了,“你師父?”


    長庚不置可否,“她傳了我一身絕世武功,也算是我師父吧。”


    水鏡月在一塊石頭前站定,伸手摸了摸,“這是石頭好像有些不尋常。”


    “這不是石頭,是龜甲。這片水域經常會有巨型海龜路過,都成了她的盤中餐。”長庚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低丘,“那裏就是她住的地方。”


    水鏡月走近那座低丘,繞到側麵,才發現這低丘底下有一個很小的洞口。洞口是往下開的,不深,能看到底下的黑色岩石。


    長庚拉住她,道:“我先下去看看。”


    他說著便跳了下去,半晌抬頭對水鏡月點了點頭,走到一旁給她讓開了位置。水鏡月跳下去之後,發現這洞穴很小,也很簡陋,剛好隻一人高,容納兩個人雖是足夠,卻也有些擁擠,倒是比外麵要溫暖些。


    洞穴的最深處磊著三塊石頭,下麵兩塊,上麵一塊,看著應該都是外麵那種海龜的龜甲。


    長庚蹲在那龜甲旁,道:“這是她的墓。聽林叔叔說,是火化的,骨灰就埋在這龜甲下麵。林叔叔說,他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至少兩個月了,應該就是在我離島的時候死的。”


    他停了會兒,伸手摸了摸那龜甲,道:“她注重容顏,估計是受不了屍骨腐爛不堪的形狀的,火化了最好。她沒有名字,沒有姓,因為是冰澤心法的傳人,就繼承了‘冰澤’這個名字。烏炎前輩說,冰澤心法既傳了下去,死的就不是‘冰澤’。林叔叔有心給她立個碑,卻不知該刻什麽名字。”


    他說著抬頭對水鏡月笑了笑,“這龜甲是烏炎前輩親手磊的,她知道了,想必該是十分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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