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風尋木和唐小惠從酒館出來的時候,剛好見到不遠處正在巡街的衝田。他有些奇怪的是,衝田見到他之後迅速轉了身,拉著平助就走,沒一會兒就消失在轉角了。


    他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怎麽了?”他們手中拿著童子切都沒躲新津組呢,他一個官府的躲他一個平民做什麽?


    唐小惠道:“不想見到你,要麽是怕你,要麽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衝田的話,就隻能是後者了。”


    風尋木想起了什麽,臉色微變,“小玉!衝田此刻應該跟著千利休的!”


    風尋木正想追過去,卻聽一陣風聲傳來,下意識的側了側頭,就見一顆花生米從鼻尖飛過,“咚”地一聲打進了一旁的牆壁裏。


    “雲淩波?”


    在千利休的茶館門口看到雲淩波的時候,風尋木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了。當初知道石田的計劃時,風尋木和唐小惠請十三幫忙,並沒有指望這件事能對石田造成什麽影響。石田的地位擺在那裏,隻要沒出人命,他總能脫身。所以,風尋木其實隻是想要利用這件事讓小玉脫身而已。


    雲淩波並不知道風尋木與小玉之間的關係,他來隻是想告訴他石田已經準備離開江戶城了。他從昨天晚上就在找風尋木了,一直找不到人,才冒險到這裏來等。


    三人走到一條小巷子裏,雲淩波說:“石田今晚就出發了,陰陽棺並不在江戶城,石田似乎把它藏在了一個隱秘的地方。石田原本打算直接將陰陽棺帶到名古屋去,但他似乎對鬆平不大放心,臨時改了計劃。”


    風尋木問道:“千利休在石田手上嗎?”


    雲淩波有些驚訝,“這件事已經傳出去了?”他見風尋木沒做聲,想著應該是他從其他渠道打聽到的,也就不問了,道:“石田讓千利休散播尾生複活的消息,如此可以獲得民間的支持,不少浪人聽聞後也會前來投靠他。石田準備帶他一起去名古屋。”


    風尋木問道:“跟千利休在一起的那個女子呢?”


    雲淩波道:“你說小玉?她也一起。這個女子不尋常?這個女子是什麽身份?”


    風尋木沉默了。一旁的唐小惠插嘴道:“隻是一個普通人。”


    雲淩波似乎不大信,卻沒有反駁,隻是簡單說了下“綁架”千利休的經過,便離開了。


    唐小惠偏頭看風尋木,“我想到一個方法,可以救千利休。”


    要讓小玉脫身,首先讓千利休脫身才是最根本的解決之道。但新津組的地位不夠與石田較量,加上最近江戶城正值多事之秋,他們也不可能一直抽調人手保護一個自己擁有武士的特權階級。唐小惠一開始就知道即便這一次救了千利休,石田下次還是會對他出手。


    後來發生了東山寺那件事,她反倒希望石田能成功綁架千利休,並說服他幫忙散播尾生複活的消息。這對她實施那個“三足鼎立”的計劃是有利的,若是這次石田沒有成功,她也準備想法子將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東瀛浪人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名正言順的反對太閣。


    石田特地找上千利休不是沒有緣由的。起死回生本就是無稽之談,任何人說出這件事都有可能被視作別有用心,隻有千利休——


    千利休的身份決定了他比一般的大名更能取信於民。另一方麵,他曾侍奉過尾生,如今也是木下的茶頭,無論這天下是尾生的還是木下的,對他的地位都沒有影響。他沒有必要說這種謊言給自己惹上麻煩,所以,很多大名即便一時無法相信這件事,心中也會存有疑慮。


    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小玉的安全的基礎之上的。


    他們來東瀛之前,隻有兩個目的——找陰陽棺和阿傑。而在進入江戶城之後,他們的目的多了一個——救小玉。如今,或許要再加上一個——帶走千影。


    “三足鼎立”的計劃是能讓他們出一口氣,若是成功了,或許會讓大昭百姓在未來至少十年內不受倭寇之害。


    但,若達到這樣的目的需要違背他們的初衷,他們是不會去做的。


    他們不是路見平,不是雲淩波。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做出了選擇,或許他們目光短淺,或許他們不顧大局,但是,這就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可即便如此,要讓千利休脫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如雲淩波所說,這次石田並不算綁架,千利休是自願跟他走的,或許其中有小玉的緣故,但他多半也是希望石田能成功的。即便他們闖進石田府救出千利休,他也未必就會跟他們走。


    石田跟柴田是不一樣的。柴田是公然的反叛,所以太閣的大名都會支持木下。但是石田的行事即便被發現了,也不能算是叛亂,因為他隻是在想法子複活尾生而已。而太閣的大名,多半對這件事也是樂見其成的。


    風尋木和水鏡月知道石田注定失敗,是因為他們知道陰陽棺並不真的能讓人起死回生。而這件事敗露之後,木下也不可能會讓石田繼續活著。石田從一開始就注定會走向悲劇。


    唐小惠道:“要救千利休其實很簡單,讓石田主動放棄他就可以了。石田不就是想讓東瀛人都相信尾生會複活這件事嗎?之前不知道,我們身邊就有一個比千利休更合適的人選。”


    風尋木不解:“誰?”


    唐小惠笑了笑,抬眼敲了敲一旁的牆壁,“黑沼夫人。”


    他們此刻就站在酒館旁的小巷裏,牆壁的另一邊就是酒館的櫃台,但是,這麵牆壁的另一邊是有一排酒架的,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高,按理說裏麵的人應該聽不到。


    當然,那隻是對普通人而言。若是高手,那就不一定了。


    唐小惠那句話說出口,風尋木感覺空氣都凝滯了半晌,然後,他聽見牆壁另一側傳來敲打聲——聲音很重,大概是用黑沼夫人手中那杆煙鬥敲的,帶著幾分嗆人的火氣。


    那聲音仿若在警告他們——不要得寸進尺。


    唐小惠掩唇笑了,笑得花枝亂顫,很是得意。


    風尋木看著那麵牆壁發呆,心中想的卻是——黑沼夫人到底是什麽人?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能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也知道她不像表麵上那般不問世事,但是,他看不透她到底是哪一邊的,不知道她為何要幫助他們。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幾頓早餐?


    唐小惠笑夠了,拉著風尋木上樓,道:“黑沼夫人答應了,我們收拾東西去名古屋。”


    風尋木點頭,想了想,又道:“先去一趟新津組。”


    唐小惠停步,轉身對他眨了眨眼,道:“去新津組幹嘛?你冷靜點啊,小玉這事不怪他們。咱雖不怕他們,但這裏畢竟是他們的地盤。要說算賬,我手上還有他們要找的童子切呢。”


    風尋木不由好笑,“你以為我是去幹嘛的?”


    在去新津組的路上,風尋木問唐小惠為什麽會相信黑沼夫人。


    唐小惠嘖嘖兩聲,似乎有些不爽,“我也是剛剛知道的。就是你說她能聽懂中原話,然後試出她是個高手的時候。嗬,阿月真是太不厚道了,她肯定一早就猜到了!”


    唐小惠這麽一說,風尋木很快就想明白了。


    黑沼夫人是高手這件事,瞞得過整個江戶城的人,卻騙不了水鏡月的眼睛。


    水鏡月一早就知道黑沼夫人有問題,卻並沒有說出來,也沒有阻止他租下她的房子,甚至在樓上商討計劃之時都從來沒有避諱的意思。


    水鏡月是信任黑沼夫人的。可是,她分明是第一次見她的。


    風尋木摸著下巴思索著,道:“阿月知道黑沼夫人的身份?可是,在東瀛,什麽人能讓她如此信任?”


    唐小惠伸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歎了口氣,道:“風尋木,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一點都不了解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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