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


    第二日一早,眾人吃過早飯,水鏡月抱著嬰兒,長庚背著老者,便上路了。


    隻是,這次兩人沒再往北方走了,反倒往相反的方向奔了去。


    長庚看了看他們奔跑的方向,問道:“浪子山莊?”


    水鏡月點頭,又加快了速度。


    這一路奔行,兩人在午間便到了那座沙丘之上的浪子山莊。


    水鏡月進了山莊便直接奔至櫃台,將那嬰兒往紅蓮麵前一放,道:“紅蓮姐,交給你兩個人。”


    紅蓮正在品嚐新釀的葡萄酒,聞言抬眼看了看眼前白衣蒙眼的“男子”,又看了看那包袱中的嬰兒,慢條斯理的放下琉璃杯,玩弄著手指,道:“公子怎會知道妾的名字?”


    水鏡月愣了愣,這才想起了她如今改頭換麵了,穿了男兒裝,還變了聲音,難怪她此刻不認得自己。


    她笑了笑,道:“烈焰紅蓮染碧天,暗月幽火點金沙。紅蓮姐,我是阿月。”


    紅蓮驚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一雙眼睛在她那蒙在眼睛上的白色布條、那粉撲撲的嬰兒,還要剛剛進門的長庚身上來回巡睃,驚疑不定的咽了口口水,道:“一個月不見,連孩子都生出來了?”


    水鏡月斜睨她一眼,明智的決定不理會她的調侃,伸手指了指長庚背後的老者,道:“老人家受了傷,找個人照顧下。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紅蓮忙伸手拉她,“誒,你就這麽走了?”


    水鏡月偏頭看她,有些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紅蓮有些無奈,喊了一嗓子:“赤翎!赤蠍!”


    “紅蓮姐,什麽事兒啊?”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話音落地之時,黑色直接從二樓走廊上躍下,借著屋頂的大吊燈,落在了大堂中央的桌子上。


    紅蓮對她招了招手,“赤蠍呢?”


    “赤蠍正養傷呢,紅蓮姐,你忘了?”赤翎走近了,看到那嬰兒,眨了眨眼,伸手去逗他,“這誰家的孩子啊?真可愛。”


    紅蓮挑著嘴角笑了,“喜歡啊?送給你養啊。”


    赤翎聽言趕緊把手收了回來,猛搖頭:“紅蓮姐,你開什麽玩笑?這是小孩子啊,又不是小狼崽,給我玩死了怎麽辦?”


    紅蓮將那孩子往她懷裏一塞,漫不經心道:“沒事,你怎麽養小狼崽的,就怎麽養他。那邊還有個老的,一起養了。”


    “紅蓮姐!不帶這麽坑人的!”赤翎都要哭了,卻是毫無辦法,隻得抱了孩子上樓了,對長庚擺了擺手,“那誰,幫忙把那老頭背上來吧。”


    ——她絕望得連長庚的臉都沒看清,沒認出他來。


    紅蓮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手,然後對水鏡月聳了聳肩,“搞定了。”


    水鏡月給自己取了支酒杯,遞給她,“新釀的酒?給我也來一杯。”


    紅蓮給她倒酒,一邊問道:“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我們家莊主呢?”


    水鏡月想了想,道:“說來話長,我們走散了。紅蓮姐,給我備兩匹馬,我們不能久留。”


    紅蓮應了,叫來一人,挑兩匹好馬,備上些盤纏,回頭又對水鏡月道:“阿月,你回來了正好,這段時間出了不少事。前幾日,七姑娘、風少俠,還有海言和尚也來了一趟,也是急匆匆的就走了。”


    水鏡月想起了雪姬的事,喝著葡萄酒,問道:“是了,雪姬如何了?盧老救出來了吧?”


    紅蓮給她續杯,搖了搖頭,道:“原是救出來了的,後來又出了事故。雪姬被人劫走了,盧老死了。”


    她說著,將雪姬、達奚、盧老三人的事說了一遍,雪姬如何被月氏遺民擄走的,又如何半途叫什羅教的人插了一腳……


    水鏡月聽完之後,半晌無言,放下酒杯,開口卻問道:“紅蓮姐,西域三十六國收集的兵器,最後都是送往烏孫國,對不對?”


    紅蓮不知她為何會問這個問題,點了點頭,“對的。烏孫國有西域最好的鑄劍師,冶煉技術也是整個西域最好的。而且,烏孫國離白龍城很近。”


    她說著湊近了些,道:“阿月,最新消息,聽聞烏孫王遭到暗殺。不過,隻是傳言,暫時還不知是否可信。”


    水鏡月點頭,道了謝,轉頭對半途中下來的長庚道:“可以出發了嗎?”


    長庚點頭。


    紅蓮握了握水鏡月的手,道:“你們吃過飯了嗎?”


    水鏡月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道:“紅蓮姐,幫我們備些幹糧就是了。”


    她說著便轉身,頭也不回了離開了。


    長庚對紅蓮點了點頭,便也轉身跟了上去。


    兩人騎馬一路北上,水鏡月沒再說話,趕路卻趕得很急,一路馬不停蹄的,直將座下的馬兒累得喘著粗重的鼻息。


    夜幕降臨之時,長庚踢著馬肚子趕到她身旁,迎著寒風,偏頭道:“阿月,休息一下吧。”


    水鏡月卻似是沒聽見一般,不僅沒停,反倒催著馬兒加快了速度。


    長庚跟上,伸手過去拉她的馬韁繩,提高了聲音,道:“阿月,停下來!馬兒受不了了!”


    他說著竟踏著馬鐙子翻身,直接躍到她的馬背上,雙手從她背後繞過來,拉著馬韁繩,“籲——”


    馬兒一聲長嘶,抬起前蹄,直立而起,差點將兩人從馬背上甩了下去,半晌才終究停了下來,重重的喘息著……


    長庚道一聲“得罪”,翻身下馬,牽了自己的馬兒,找了顆胡楊樹係上。


    此刻天色已晚,落日將天空映得火紅,東邊的死亡之海染了一層血色,寒風吹過,沙塵翻湧,恍惚間真似紅色的海洋一般。


    長庚打開紅蓮給他們備的行李,發現有不少酒水和幹糧,倒是省事。


    他撿了些枯枝,準備生火之時,抬頭看了眼不知何時爬上荒山的水鏡月,想了想,又跑遠了。等了半個時辰之後才回來,手中卻是提了兩尾魚。


    此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天邊升起一輪彎月,無數的星子亮起來,給這清冷冷的夜色添了幾分熱鬧。


    長庚烤了魚,轉身上了山,蹲在水鏡月身邊,將魚遞了過去,“吃點吧。”


    水鏡月偏頭看了他,認真的姿態似乎能透過眼前的白色布條看到他的心靈深處一般,半晌,她接了魚,道:“抱歉。”


    長庚盤腿坐了,仰頭看夜空中的明月,“沒事。”


    水鏡月安安靜靜的吃了一尾魚,又將剩下的一尾遞了回去,“你也吃一點吧。”


    長庚淡淡笑了,接了,“謝謝。”


    水鏡月道:“魚是你抓得,也是你烤的,謝我做什麽?”


    長庚笑了笑,咬了一口魚肉,沉默著沒有回答——


    謝謝你。


    謝謝你救了我,救了我們。


    雖然我沒有走向你給我指的那條路,但,我一直都知道,那條路上的風景有多美好。


    真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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