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放開了水鏡月,卻將人拉到了身後,淡淡道:“看不見了,就不要逞能。”


    他說著,抬手,一掌擊下,那高大的金色大門瞬間化為粉末——


    金色的粉末閃著點點星光,無聲無息的飄散在空氣中,仿若天空的星子飄落一般,如夢如幻。


    一道刺目的光線從金幕的另一邊照過來,珠光寶氣,閃閃發光。


    這是一座黃金建造的城堡,牆壁是金的,地磚是金的,屋頂是金的,就連河道裏流淌的都是金沙……


    然而,所有的家具和裝飾品卻都是玉做成的。金色的屋頂鑲嵌著一顆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每一個都一般大小,柔和的光線下照亮了遍地的玉樹瓊花。而更多的玉都隻是隨意的堆在一起,像是假山一般,又像是被人隨意丟棄在路邊的……


    這便是“月之城”嗎?


    黃金城,尉遲一族的寶藏,都在這裏了吧?


    金色的幕布落地,長庚淡淡道:“金鑲玉?俗氣。”


    身後的水鏡月聽言,突地笑出聲來——的確挺俗氣。可是,卻俗氣得足以讓天下所有野心勃勃的人舍命求索。


    這樣一座城堡,埋葬的是多少人的血淚?又將葬送多少人的性命?


    其實不過一個華麗些的墳墓而已。


    所有來到這個地方的人,是不是都會失去理智呢?就像那些人一樣——


    耳邊的刀戟聲未斷,他們慘叫著,呐喊著,披頭散發,眥目欲裂,傷口咕咕的冒著血,卻仍舊用盡力氣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利刃砍在敵人的身上,也砍在朋友的身上,換了更加淒厲的叫聲……金磚玉石之上,撒落點點殷紅,已有不少人到地,再也站不起來。


    水鏡月聽了聽,道:“不對勁。長庚,他們中了幻術。這樣下去,遲早自相殘殺而死。”


    她說著,從懷裏摸出了兩支白玉瓶,正想過去,手中的瓶子卻不翼而飛——


    長庚手中拿著玉瓶,往那人群中走去,道:“也不算自相殘殺。”


    水鏡月急急追了上去,“他們中毒太深,聞味道沒用,先口服丹藥。你別急著進去,先吃一顆解藥!”


    長庚沒有回頭,“站在那兒別動。”


    水鏡月止步,頗有些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心道——不過是看不見了,她水鏡月還不至於就這麽廢了!


    這裏有兩方人馬,一邊是一群黑衣人,身披寬大的鬥篷,帶著氈帽,應該就是遲震口中那支劫走遲楊的人馬了。


    而另一邊,卻是他們的熟人——鄭元濤、尤疑遠、連水生……中原武林的人。


    而在那血染的戰場旁,還有一個人——


    碧衣長發,蕭暮雪。


    隻是,她沒有加入戰鬥,手中的劍仍在腳邊,衣衫有些淩亂,但並沒有受傷,隻是神情有些不對勁——她此刻正仰頭大笑著,笑得太過用力,聽著像是慘叫一般。


    水鏡月朝她走了過去,問道:“遲楊呢?”


    蕭暮雪笑聲未止,低頭看了她一眼,“死了,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咯咯咯……多好啊,都死了吧。”


    水鏡月皺了皺眉,不過,看她這樣子,應該沒有中幻術——應該說不愧是雲中府出來的麽?


    她轉身,不再理會她,淡淡道:“蕭姑娘,玉關情馬上就到了。”


    果然,身後的笑聲止了。


    沒一會兒,另一邊的戰場也安靜下來。


    吃過解藥的眾人恢複了神誌,卻並沒有忘記剛剛發生的血腥的場麵,一個個的有些呆滯,有幾人趴在同伴身上哭泣,恨不能提劍抹了脖子以謝罪……


    水鏡月看向長庚的方向,問道:“遲楊在哪兒?”


    長庚蹲了下來,看著眼前血人似的一張臉,淡淡道:“死了。”


    水鏡月神色黯然,“是嗎?死了。”


    這時,玉關情等人也到了。


    站在門口的遲震還不及為著滿目的金碧輝煌讚歎一番,就聽到那句“死了”,然後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他怔了怔,睜大的眼睛中瞳孔擴散,似是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不相信那個模糊到他都無法辨認的人,是他熟悉的父親……


    “啊——”


    淒厲的叫聲震徹寰宇,在金色的城堡中回蕩不絕,仿若這座埋葬了無數白骨的城堡的悲鳴一般。


    “爹!”遲震終於反應過來一般,不要命的衝過來,卻是剛邁步便踉蹌著跌到在地——


    “爹!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遲震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抱著遲楊那顆侵染這鮮血的頭顱,仰頭悲戚,似是在問這座冰冷的城堡,又似在問頭頂的蒼穹。


    為什麽呢?沒有人能回答他。


    或許,此生,他都不會明白,他父親為什麽會來尋找這樣一個寶藏,為什麽這麽多人當中死的偏偏是他的父親,為什麽他沒能早一點趕來沒能救下他……


    玉關情站在蕭暮雪跟前,無聲的笑了,那雙桃花眼有些冷,沒了水汽,卻更顯出幾分哀傷,“果然是你。”


    蕭暮雪也笑了,“你一早知道我來西域的目的。當初既放了我走,就該知道會發生什麽,如今,又何必作出這般假仁假義的模樣?”


    她說著,微微仰頭,抬手轉了個圈,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原以為隻是一座黃金城,不曾想原來還是一座玉城。玉哥哥,你說,若是把這座城運回燕京,王宮裏的金庫裝得下嗎?”


    玉關情沉默著看她——她沒有中幻術,但真正瘋狂的人,隻有她才對吧。


    他正這麽想著,就聽蕭暮雪道:“還愣著幹嘛?”


    那群黑衣人當中,一個人手持黑色長弓的男子站了起來,對自己的同伴說了句什麽。那群黑衣人止了悲傷,起身,動手將那一件件金玉器往外搬……


    尤疑遠看著他們動作,道:“鄭盟主,我們不動手嗎?”


    連水生點頭道:“到手的錢財,哪有不取的道理?”


    鄭元濤似乎有些猶豫,看著頭頂鑲嵌著夜明珠的蒼穹,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好。我們是來找赤金刀的,要這麽多金子做什麽?能不能帶出沙漠都是個問題。”


    這次跟隨而來的基本都是各門派的掌門或者二把手,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被鄭元濤這麽提醒,自是知道厲害。


    隻是,眼前是金山玉海,又有幾個人能保存理智?讓他們坐看任由旁人將寶物取走,自己卻站立一旁無動於衷?


    即便是武林盟主的名號,也無法鎮壓人心的貪婪與欲望。


    “阿傑。”水鏡月伸手摸了摸阿傑的腦袋,道:“幫忙把你遲伯伯抬出去。”


    阿傑點頭應了,玉關情聽言也過來幫忙。遲震沉浸在悲傷之中,幸而沒有鬧,隻是追了自己父親走。


    在這座城堡的另一邊,也是一扇巨大的金門,正對著大門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人形玉雕,背對著眾人,看向門外蒼茫的沙漠。


    水鏡月拍了拍阿離的脖子,道:“出去等我。”


    阿離甩了甩脖子,哼哼幾聲,帶著幾匹馬兒出去了。


    水鏡月偏頭,對著長庚的方向,問道:“毀掉整座城,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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