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位於西蜀北部,陝甘川的交界之地,是從中原進入蜀中的必經之地,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晨光熹微之時,在劍門關狹長曲折的山道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牽著兩匹馬兒,拾級而上,


    水鏡月牽著阿離走得一臉輕鬆寫意,行至半山腰,回頭,“你還行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身後,雷宗潤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開口之時呼吸比平日略重了些,但仍舊平穩悠長,“我沒事,昆侖山的路可比這裏更難走。”


    水鏡月見他無礙,便繼續往前走了,一邊問道:“你是混元派掌門的義子,為什麽不當劍客,反而當個鑄劍師呢?你義父不教你武功啊?”


    雷宗潤搖了搖頭,意識到她看不見之後,又道:“不是,是我自己沒有天賦。我的手不適合握劍,即便練一輩子的劍,也成不了一流的劍客。”


    他的語氣中有些遺憾,不過,很快又恢複了平日的樂觀,道:“混元派有一把祖傳的寶劍,名為天雷劍,聽說用這把劍使出天雷劍法,威力能增加一倍。不過,這把劍不知為何斷了,義父一直在想辦法重鑄天雷劍,我想幫幫他。”


    水鏡月喃喃道:“為了成就別人的夢想嗎?”


    雷宗潤今日的耳力似乎特別好,居然聽清了她這句呢喃,不由失笑,道:“最初的確是為了義父,不過,後來就是真的喜歡了。否則,怎麽可能獨自堅持十幾年?”


    雷宗潤仰頭,見山頂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發光,燦若朝陽。那光團下是一個閣樓的剪影,淩空飛渡般佇立於懸崖峭壁,精巧而震撼。他問道:“那裏便是名劍山莊嗎?”


    水鏡月抬頭看了看,道:“那裏是雙星閣,進入名劍山莊的門戶。專心點,別東張西望的,掉下去可就粉身碎骨了。”


    走近了,雷宗潤才發現,那閣樓頂端的光團是一顆明珠,反射著太陽的光輝,流光溢彩的。他看著那璀璨的明珠,心想,若是滿月之夜,肯定會更加漂亮吧。


    兩人剛登上山頂,便見兩個青衣童子正在等候。


    水鏡月抬手跟兩人打招呼,“星雲、星塵,你們師父呢?”


    星塵恭恭敬敬的給兩人行了禮,道:“月姑娘,師父找歐莊主去了。”


    水鏡月訝然,“名劍山莊出事了?”


    星雲見兩人要進雙星閣,伸手攔了一攔,皺著眉頭看雷宗潤,“他是什麽人?雙星閣不接待來路不明之人。”


    水鏡月將阿離扔給星塵,拉著雷宗潤站到自己身邊,挑眉道:“他是我的朋友。”


    星雲明顯不買賬,“師父不在,即便是月姑娘的朋友,也不能隨便進去。”


    一旁的星塵見水鏡月變了臉色,忙過來勸解,道:“月姑娘又不是外人,帶個朋友來也是無妨的。”


    星雲瞪了他一眼,星塵撓腦袋。


    雷宗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阿月,要不然我還是在這裏……”


    “不行!”水鏡月扭頭瞪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既帶你來了,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就在雙方僵持之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是阿月來了嗎?”


    這人的聲音很渾厚,是個高手。話音落地之時,一個灰藍長袍的老者走了出來。他看起來五十來歲的模樣,皮膚黝黑,笑得臉上的皺紋都開出了一朵花。


    星塵趕忙過去扶老人,問道:“師父,您怎麽這麽快就回了?”


    水鏡月雙手抱胸,看了看下山的路,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溜走,最後看了眼雷宗潤,終究還是認命般的轉身,扯出一個笑容,道:“青禾前輩,許久不見,我師父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青禾摸了摸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子,滿意點頭,“幾年不見,小丫頭長大了,有禮貌多了。”


    水鏡月笑嘻嘻道:“阿月來了個朋友來,是個鑄劍師,想見見歐莊主,前輩放我們過去?”


    青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皺眉,似乎有些為難,“阿炳最近遇到些麻煩,估計沒心情見客。”


    他說著話鋒一轉,道:“不過,若是阿月肯幫忙的話,他估計心情會好些。”


    水鏡月望天,問道:“出了什麽事?不會是名劍山莊哪把劍弄丟了吧?”


    青禾笑得尷尬,“正是。”


    水鏡月驚訝,“不是吧?什麽人這麽本事?”


    青禾道:“阿月答應幫忙了?”


    名劍山莊跟水鏡宮關係不錯,而且水鏡月也知道,無論是歐莊主還是青禾,都不適合出山。無論出於什麽緣由,她都得幫忙。


    從雙星閣後門出去,便是萬丈深淵,在懸崖對麵,雲霧繚繞之中有一座仙山,名劍山莊便在那座山上。懸崖之間僅有一條懸索橋連接,山風吹過之時,搖晃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讓人望而卻步。


    名劍山莊的歐莊主,歐炳忠,是個沉默的老人,看著很嚴肅,但其實脾性溫和,很喜歡小孩子。不過,若是有人動了他的劍,他生氣起來,也是十分可怕的。


    歐炳忠很喜歡水鏡月,聽說她要幫忙尋劍之後,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聽說雷宗潤是水鏡月的朋友之後,一口就答應了讓他在這邊學習。


    歐炳忠帶水鏡月去了藏劍閣,取了一把寶劍給她,道:“這把劍名為魚鳧,丟的那把劍名為蠶叢。這兩把劍本是一對,偷劍的人原本拿了兩把劍,最後被發現了,打鬥之時丟下了這把魚鳧。阿月,你拿著這把劍,應該能將那人引出來。”


    水鏡月拿了劍,準備下山了。


    雷宗潤說給她送行,水鏡月站在懸崖邊,笑話他跟個大姑娘似的,說:“又不是永別。”


    她說完這句,自己先愣了愣,感覺心中某個地方似乎有些酸酸的。


    雷宗潤笑了,跟平日裏燦爛的笑容不一樣,讓人感覺有些憂傷,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麽東西,讓人看不懂。


    他說,“再見,阿月。”


    水鏡月感覺很不對勁,很不舒服。她甩了甩頭,轉身走上懸索橋,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雷宗潤站在懸崖邊,看著那個身影漸行漸遠,一陣風吹過,雲霧遮住了她的身影,看不清了。


    他轉身,剛走出一步,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雷宗潤。”


    他心中一緊,轉身,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不敢置信般的眨了眨眼。


    她走到他跟前,仰頭看他的眼睛,“我留下來陪你,如何?”


    他問道:“尋劍的事呢?”


    她揚眉,“等你學成了,我們一起下山去找就是了。”


    他笑了,伸手似乎是想要摸她的腦袋,“謝謝你,阿月。”


    那隻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最後卻猛然用力一推——


    水鏡月冷不防退後一步,腳下踏空,頓時跌落雲層。她的腦中空了一瞬,看向他的眼中溢滿驚訝和不解——


    他臉上的笑容讓她陌生,吐出的言語讓她莫名:“足夠了……阿月,回去吧。”


    在最後那一刻,恍然間,水鏡月仿若看見了一座高山,山上站著一個黑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把血痕劍,飛揚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但她卻覺得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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