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一個峽穀,淺淺的溪水叮咚的打在礁石上,升騰起濃濃的水霧,對岸的鬆林隱隱現現,如同潛行暗夜的鬼魅一般。


    而在溪水的這一邊,有一座長長的廊棚,那些未入陣的江湖人便都在這裏了。


    鄭元濤坐在中央,閉著雙眼,似乎是入定了一般。他身邊一左一右的站著兩位親傳弟子,周圍是其他門派的弟子,每個人都時不時看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敢打擾他一般。


    有一部分人站在廊棚外,還有些坐在廊棚頂上。


    有些人麵色焦急,時不時看向溪水對岸;有些人一派輕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有些人鎮定自若,也不知在盤算著什麽……


    君莫笑道:“來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人,入陣的有五十六人。那五十六人中,華山派的尤掌門,少林寺的湛和,洞庭十三塢的連幫主,西林齋的席先生,橫舟莊的周莊主,河中雙鳳,巴蜀十三劍,這幾個算是高手,其他的估計連第一關都過不去。”


    他說著頓了一會兒,見水鏡月沒說什麽,又解釋道:“樓主吩咐過了,隻開啟了九宮陣法,沒有機關,前八宮不會傷人性命的。至於第九宮……想來到時候秦嶺四寶也已經抓回來了。”


    水鏡月道:“他們是來找茬的,風華姐就是即便手下不留情,也沒人會說什麽的。”


    江陵府衙早就聲明,西南王府的使者、丹鶴劍派的弟子的死,跟墨華樓無關。這些江湖人將矛頭指向墨華樓,一半或許是太過衝動,另一半是什麽目的,可就說不準了。


    唐小惠問道:“巴蜀十三劍也來了嗎?阿月,他們跟你有過節吧?”


    水鏡月淡淡笑了,“可不止他們,橫舟莊跟我也有些舊怨,君子劍尤掌門估計也有些看我不順眼了。”她說著微微皺眉,“湛和怎麽也摻和進來了?”


    君莫笑低聲道:“聽說少林內部出了些亂子。”


    幾人說著,那些江湖人也發現了他們。鄭元濤起身迎了出來,“原來是月姑娘,唐七姑娘和風少俠也來了。”


    水鏡月朝他點了點頭,道:“鄭盟主,阿月聽聞,中秋之夜,不少江湖人死於荊山腳下,諸位懷疑是墨華樓所為?”


    一個青衣劍客踏步而出,憤憤道:“不是懷疑,是肯定!這荊山是墨華樓的地盤,除了墨華樓,還有誰有這個本事,一氣殺害五十七個江湖英雄?”


    看這人的裝束,應該是華山派的,十七八歲的樣子,應該是還未出師的愣頭青。水鏡月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便將視線移向了鄭盟主。


    那少年被人無視,很有些不平,拔劍上前道:“你憑什麽瞧不起我?我要跟你決戰!”


    “叮!”


    一顆石子打在那少年的手腕上,他手中的劍頓時脫落,吃痛之餘,頓感羞憤,抬眼就見一襲鵝黃衣衫飄然而至——


    “身為劍客,連劍都握不住,你有什麽資格讓人看得起?決戰?你打得過誰?江湖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地方,今日你遇上的若是旁人,你以為你有幾條命給人砍的?不甘心是不是?羞憤難當是不是?想拔劍自刎是不是?沒種!江湖英雄?小朋友,你知道什麽叫英雄嗎?除了你家師父,你還知道些什麽?!”


    唐小惠難得說這麽多話,隻把人說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的,有氣都發作不出來。


    鄭元濤上前,撿起了那少年的劍,插進他的劍鞘裏,拍了拍他的肩,道:“唐七姑娘是為你好,回去吧,年輕人不可太衝動。”


    那少年拿著劍,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給唐小惠和水鏡月鞠了一躬,卻是沒說什麽,回到自家師兄弟那邊去了。


    唐小惠走到大黃身邊,風尋木對她豎了個大拇指,道:“小惠,其實你比自己想象中的善良。”


    唐小惠冷哼一聲,道:“本姑娘是想讓他羞憤難當到自殺謝罪,沒想到他臉皮那麽厚,不上當!”


    水鏡月回頭看了她一眼,無奈歎氣——這丫頭平日可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估計又想起楊問津了。


    鄭元濤輕咳一聲,道:“月姑娘,鄭某也知道,無憑無據的,將罪名按在墨華樓身上有些不合適。可是,這次死的人實在太多,牽連甚廣,鄭某雖身為武林盟主,卻也是無力阻止。”


    君莫笑道:“前日,江湖人揚言要鏟除墨華樓之時,鄭盟主為墨華樓說了幾句公道話,君某在此謝過了。”


    鄭元濤回禮,“君大俠客氣了,鄭某不過說了幾句實話。”


    水鏡月道:“鄭盟主,西南王府的使者、丹鶴仙子的弟子,還有中秋之夜死去的五十七人,凶手應該是同一人,衙門裏已經找到了線索,彭大人能證明,這幾件事與墨華樓無關。阿月也知道,若是不把真凶抓出來,諸位想必是不會善罷甘休。不過,至少先下山稍候幾日如何?想必諸位也不想讓真凶逍遙法外。”


    “月姑娘若是有真凶的線索,不妨說出來,大夥幫忙一起尋找真凶,不是更快?”月白色的衣衫從廊棚頂上飄然落下,來人大概二十五歲左右,手拿一把烏骨扇,風度翩翩的模樣更像一位富家公子。


    “原來是浪子山莊的言莊主。”水鏡月挑眉,伸手從廉貞那裏拿來了幾張畫像,遞到他手中,“言莊主若是有興致幫忙抓凶手,阿月倒是感激不盡。”


    言莊主伸手接過那畫像看了一眼,“噗”地一聲笑出來,道:“月姑娘這是在戲耍言某?”


    水鏡月將手中的長刀轉了個圈,輕笑一聲,“阿月還沒那麽閑。”


    鄭元濤拿過畫像看了一眼,也皺起了眉頭,有些為難,道:“月姑娘,這……難道這荊山之中真有怪獸不成?”


    水鏡月神色如常,一本正經道:“不是怪獸,是人。”


    眾人圍過來看了一圈,麵麵相覷,都覺得不太可信。


    一直冷眼旁觀的淩清泉道:“月姑娘,江湖皆知你跟莫樓主的交情,不過,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血債血償,今日我們若置同門生死於不顧,回去之後該如何向曆代師祖交代?又該如何麵對同門子弟的質問?”


    “沒錯,是這個理。”眾人都點頭,嚷嚷著誓死鏟除墨華樓,還要人說要抓了君莫笑當人質,甚至說抓了月姑娘威脅莫風華的……


    “諸位冷靜一下。”鄭元濤揚了揚手,眾人安靜下來,“諸位的同門慘死,心中悲慟,鄭某感同身受。不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牽累無辜不是正道所為。如今陣法阻隔,硬闖墨華樓不是辦法,諸位若是信得過鄭某,不妨聽鄭某一言如何?”


    言莊主打開手中那把烏骨扇,淡笑道:“鄭盟主所言極是。”


    “我們都聽鄭盟主的!”


    “對,聽鄭盟主的!”


    鄭元濤轉身笑了笑,對水鏡月拱了拱手,道:“三日為期,不知月姑娘能否找到凶手?”


    “多謝鄭盟主。”水鏡月回禮,朗聲道,“三日後,若是找不到凶手,諸位自來取阿月的性命。”


    她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位都愣了愣,安靜得連呼吸都忘了。


    言莊主神色莫測的看了水鏡月一眼,訕笑了一聲,道:“月姑娘說笑了,這件事與月姑娘有何幹係?”


    水鏡月卻已然轉身,準備離開了。


    “等等!”君莫笑卻突然叫住水鏡月等人,眾人轉頭,這才發現他手上停了一隻翠綠色的小鳥,伸手彈了一下那鳥兒的翅膀,那鳥兒便飛走了。他將一張紙條遞給水鏡月,道:“找到秦嶺四寶的線索了,他們在被困在陣法中了。”


    水鏡月道:“將人放出來便是了。”


    君莫笑的臉色卻是有些難看,“他們在第九宮,情況不明,若是驟然關了陣法,多半死無全屍。而且,九宮陣法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是冒然改動陣法,一個不慎,死的可能就不止是那四個人了。”


    唐小惠打了個嗬欠,“那不是正好?總歸是死路一條。”


    風尋木拍了拍她的肩膀,揚了揚下巴。


    唐小惠朝對麵看過去,就見那群人一臉的疑慮——


    “所以說死無對證了?”


    “月姑娘是想給墨華樓開脫吧?”


    “就說麽,哪有人長成這模樣的?”


    “死無全屍呢,到時候隨便找個野豬的屍體也能湊數了。”


    ……


    水鏡月走向迷霧朦朧的峽穀,淡淡道:“三日為期,諸位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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