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邁入車廂的那一刻,寧舒懷就感覺到了車廂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其中一男一女顯然是一起的,他們占據一邊的上下臥鋪,雖然都躺在床上看書,但眼睛卻不時的朝另一邊瞟過去,女的眼中多少含著一絲惱怒之氣,男的則更多的是警惕、提防。至於剩下的那個男人則像是完全忽略了車廂裏的另外兩人,甚至連剛剛進入車廂的寧舒懷都沒有理會,躺在上鋪靠在枕頭上,拿著一本領袖語錄仔細的看著。


    作為偵察兵出身,而且還在軍隊裏專門負責反特工作的寧舒懷在見到任何異常情況後,都習慣性的觀察任何可疑的細節,並加以分析,這次也不例外。在他的觀察下,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可以說是一目了然,雖然身著便裝,但氣質、舉止都能夠輕易看出他們是軍隊出身。那女的身份應該不低,有一種上位者的倨傲,而那男的應該是女人的保鏢,並不魁梧的身材蘊含著強大的爆發力,就像豹子一樣,而且即便是躺在床上,其姿勢也始終保持在能夠發起任何攻擊的狀態,微微鼓起的腰間更表明了他時刻將槍械戴在身上。


    相比起輕而易舉就能看穿底細的這一男一女,另外一邊的男人則讓寧舒懷有些看不透。乍一看,這個相貌清秀的男人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身上強烈的書卷氣質也表明他隻是一個學者、文人,可若是仔細觀察的話,這種一目了然的事情卻怎麽都讓人感覺到有些怪異。


    首先,這個男人身上的文人氣質的確很明顯。但這種文人氣質和解放後的讀書人的氣質卻截然不同。反倒像是解放前民國時期、甚至更早些的文人。而這種戴著古韻的文人氣質出現在一個年紀看上去才二十多歲的年青人身上顯然有些不合情理。


    此外,寧舒懷還發現自己明明已經看清了這個男人的相貌五官,身材體形,也記住了這些特征,可在轉移視線後,再回想起來時,對這人的特征記憶卻又變得模糊起來,無法細致的描述這個男人身上的任何特征。這種怪事還從未在寧舒懷身上出現過。自從加入軍隊反特部門後,他就接受過觀察和記憶方麵的訓練,他能夠輕易的在進到任何一間陌生房間後,僅看一眼,就能記住房間內所有人和物的明顯特征,可這種能力卻無法在這個男人身上發揮作用,這也使得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這個看似普通的文人身上。


    雖然僅僅隻是打開車廂門、走入車廂,轉身關上車廂門,整個過程不過是數秒的時間,但寧舒懷完成了從觀察周圍的情況到心中做出具體分析整個偵查程序。隻是即便他心裏因為分析的結果而有著種種詫異情緒。但臉上的表情和隨後的動作卻始終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像一個普通乘客一樣將行李放在靠門的車架上。然後一臉微笑的朝其他人點頭示意,等待其他乘客反饋,做進一步的接觸,好弄清楚車廂內會變得這樣緊張的原因。


    在寧舒懷微笑示意後,那名拿著領袖語錄的男人像是沒有注意到似的,眼睛沒有從書上挪移一下,也沒有看寧舒懷一眼。反倒是另一邊的男女見到寧舒懷身上的軍裝和他挎包上北京軍區的字樣後,臉色稍微好一點,原本警惕的情緒也放鬆了一些,並且同樣點頭示意,算是一種無言的交流。


    “你是北京軍區的?住大院嗎?”這時,那名相貌英武的女子忽然開口詢問道。


    “是的。”寧舒懷微笑著點點頭,從包裏取出了一些包裹了糖果和瓜子的紙包放在了車廂的桌上,說道:“這次回家探親過節,家裏帶了一點東西,大家坐同一列車,又是同一個車廂,也算是有緣,一起嚐嚐吧!”


    那女子身手敏捷的從上鋪跳下來,然後走到靠桌子的一頭,踢了踢下鋪的床沿,躺在下鋪的男人立刻坐起來,靠在了另一邊,讓出一個位子來給女子。那女子坐下後,也不客氣,打開了幾個紙包,從裏麵倒了一些糖果和瓜子在桌上,隨手嗑了幾枚,也不吃,隻是將瓜子肉和皮分開,然後放在桌上,跟著看了看躺在上鋪的那男人,冷哼道:“我隻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小女子,可不敢和那些自大的人有緣。”


    雖然那女子希望得到回應,好讓她接下來的話有個跳板,但很可惜她這番意有所指之言就像是一縷連頭發都不可能吹起的微風一樣,沒有給對方造成任何影響,對方連頭都沒有轉一下。


    見此情景,女子隻得冷哼一聲,拿起一枚水果糖丟在嘴裏,故意用力咬得很大聲,感覺就像是在咬那個男人一樣。


    車廂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就連寧舒懷也不知道怎麽接過話茬子,讓交談繼續下去。


    反倒是女子身旁那個長相憨直的男人朝寧舒懷沉聲問道:“你是北京軍區大院的,那麽認識孫雨常嗎?”


    寧舒懷見到有人扯開話題,微微出了一口氣,便順著對方的話說道:“你是說孫九兩吧?我和他是鄰居。”


    “你和他是鄰居?”男人愣了愣,有些驚訝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寧舒懷,問道:“你是姓寧,還是姓謝?”


    “姓寧。”寧舒懷聽得出男人和自己的鄰居很熟悉,便也沒有隱瞞自己的姓名,自我介紹道:“寧舒懷。”


    “真的是你?”男人顯然也寧舒懷的身份,坐直了身子,木頭一樣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一旁的女子似乎不知道同伴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沉聲問道:“他很有名嗎?你認識他?”


    “你也認識他。”男人轉頭朝女子說道:“還記得年前你在首長辦公桌上看到的那篇軍區內參嗎?你還為了內參上寫的內容和首長爭論來著,那篇內參的作者就是他。”


    女子聽後,露出了詫異之色,再度上下打量寧舒懷,跟著驚喜道:“啊!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神眼參謀呀?你還真的沒說出,我們的確有緣,我這次去北京一部分的目的就是為了去見你,跟你談談那篇文章上所寫的事情,沒想到在路上就已經碰到了。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葉屏。”說著,又指了指一旁的男人道:“他是叫邯虎。”


    “葉屏?”寧舒懷聞言怔了一下,跟著想起了什麽似的,略帶驚訝的看了看女子,沉聲問道:“請問葉……”


    “他是我家老爺子。”不等問出口,葉屏就已經猜到了寧舒懷想要問什麽,立刻給出了答案,隨後還故意看了看躺在上鋪的另外一個人,像是在提醒寧舒懷不要暴露了她的身份。


    葉屏的舉動在寧舒懷看來有些幼稚且非常明顯,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順著對方的意思,將話題轉移倒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邯同誌應該以前在中央警衛團工作吧?”


    邯虎不是一個善於言語的人,見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也隻能含糊應對,點點頭簡單的回應道:“是的。”


    麵對這樣的悶葫蘆,寧舒懷也隻能沒話找話,說道:“難怪你會認識孫九兩,你們可都是從中央警衛團出來的高手呀!”


    “高手?”邯虎聽到寧舒懷的稱讚,反倒露出了尷尬的神色,自嘲的搖了搖頭,然後眼睛朝躺在那上鋪的人瞄了瞄,意有所指道:“我今天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高手。”


    寧舒懷愣了愣,他聽得出邯虎這話沒有半點虛假,簡單的話中充滿了那種認服的欽佩之意。他和另外一個中央警衛團出身的戰友鄰居多年,很清楚他們這些當年大內禁軍的傲氣有多高,也很清楚他們的拳腳功夫有多強,至今整個北京軍區大院裏麵,能夠單對單的拿下他那個鄰居的人屈指可數,讓那樣一個傲氣的人低頭認服的人更是沒有出現。可現在,同樣一個中央警衛團出身、常年在中央首長身邊任職的戰士卻對一個看上去非常文弱的年青人表示欽佩,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正是因為感到了不可思議,寧舒懷這才愣了好半天。隻是在他回過神的時候,剛好看到了一臉不滿之色的葉屏狠狠的瞪了他兩眼,和剛才的態度截然相反,似乎在不滿他會有如此大驚小怪的舉止。


    被莫名其妙敵視讓寧舒懷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的好奇也讓他想要知道原因,隻是在這車廂內又不太好開口詢問,所以隻能向一旁的邯虎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邯虎苦笑了一下,偷偷看了看一旁的葉屏,見其低著頭專心致誌的對付那些瓜子,便做了做口形,沒有出聲。雖然邯虎的口形不能算是標準的普通話口形,帶著一點方言形狀,但寧舒懷還是能夠大致猜測出內容是“半天前,她被人教訓了一頓,到現在氣頭還沒有降下來。”


    也不知道是邯虎的動作太大了,還是周圍突然寂靜下來有些古怪,葉屏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頭朝邯虎和寧舒懷不滿的看了看,然後朝上鋪那人,喊道:“嘿!你叫什麽?我總該知道讓我丟醜的人姓甚名誰吧?”


    上鋪那人翻了一頁書,沒有轉頭看他們一眼,僅僅隻是隨意的說出名字,道:“徐長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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