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從坡上快步往村中走,老遠就看見黑壓壓的人群圍在百歲樹那兒,漸走漸近時,恍惚聽到了石牛嫂的哭聲。那哭聲並不大,嘶啞地啜泣著,帶著一股絕望與壓抑的味道,桑榆的心似乎被這哭聲給堵住了,隻覺得氣都有些喘不過來。


    此時此刻的桑榆忽然沒了那種麵對一切困難的執拗與心氣兒,她想到梨花嫂說她的話“亂發善心”,如今麻煩果然上身,這讓她的心迷茫又混亂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桑榆真想扭頭回家,去當一隻縮頭烏龜,留下這幫人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更或者幹脆抱著七七走開去,走去哪裏也不知道,隻想著遠遠逃開這裏亂七八糟的一切。但到底桑榆的心裏也明白,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也隻是想想罷了,所以她腳步並沒有停歇地走到了人群那邊。


    走近了先聽到了季婆子的聲音,她正在那裏罵人。


    “石蛋你個小鱉犢子,在那兒滿口噴糞胡勒勒!我家桑榆根本不會鳧水,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偷魚了?自己偷魚吃被抓住就瞎攀扯別人,要不是看在你那剛死的爹麵上,我真打你個嘴!”


    “石牛家的,你自己偷魚就爽快認了吧,你家男人剛去,大家夥也不能跟你較真,你往我家扣屎盆子是怎麽個意思?你跟我們非親非故,我家桑榆難不成是傻的去偷魚給你吃?”


    桑榆咳嗽一聲,覺得嗓子一陣幹拉拉地刺疼。圍觀的人們發現她來了,不約而同地讓開位置,她才看到人群最中央的情形。


    石牛嫂跌坐在地滿臉是淚,將小石蛋緊緊箍在了懷裏,一隻手還捂著小石蛋的嘴。小石蛋也哭得滿臉是淚,正使勁掙紮著,但一時半刻似乎擺脫不了他娘的鉗製。季南山在一旁皺著眉站著,腳邊放著原打算來裝魚的木盆與木桶。而另一側站著麵黃肌瘦卻兩眼發光的桂花嫂,她臉色看似平靜眼睛裏卻閃著幸災樂禍的得意光芒,手裏正緊緊抓著一隻小碗,碗裏有一根小小的魚骨頭。桂花嫂的閨女小黃妞頂著一頭稀拉拉的軟黃頭發,正在她娘身邊站著,一邊吮著大拇指,一邊眼巴巴地瞅著小碗裏的魚骨頭。


    桑榆掃了眼對麵的人群,也見到了那少年哥倆,弟弟一臉凶狠與威脅之意地瞪了她一眼,哥哥的麵色卻有些蒼白無措。


    這會兒事情剛發生,族長還沒有趕過來處理事兒。季南山見她來了,麵色一緩。季婆子眼神犀利地瞪了她一眼,繃著臉不再吭聲。


    季南山走過來兩步,將桑榆拉到自己身邊,大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沒有鬆開,眼睛並沒有看她,隻說道:“桑榆,跟大夥兒說說怎麽回事。”


    桑榆張開嘴,斬釘截鐵地大聲道:“我沒下水,更沒偷魚。”


    桑榆說完這句話振奮了下精神,心裏大概有了個章程,正待再說什麽時,異變陡生。原來是人群對麵的小哥倆做賊心虛,聽了這話先慌了神,哥哥忽然拉著弟弟就要跑,弟弟卻將不知道什麽時候攥在手裏的一塊小石子衝桑榆使勁砸了過來,或許是距離近或許是準頭好,正好砸在桑榆臉側嘴角,桑榆痛呼一聲捂住了嘴,那句“魚是撿來的,就這一條,不信你們隨便搜”也沒能說出口來。


    季南山立刻明白了過來,大喊一聲就追了過去:“滿糧!滿倉!渾小子別跑!是你倆偷撈的魚吧?”


    那少年哥倆,大的正是叫陶滿糧,小的叫陶滿倉。一聽後麵追來了更是跑得飛快,滿糧邊跑邊急促地對弟弟說道:“弟,我攔著他們你先回家藏魚!”說完陶滿糧停住了腳,回頭將胳膊一伸,攔在那裏,嘴裏大喊道:“咋了季南山!你媳婦偷魚我弟才拿石頭砸她的!你還打我咋地?你打啊,你來打啊!”


    這孩子急中生智,竟將心虛逃跑說成砸人後逃跑來混淆視聽。


    季南山已追到他身邊,卻忽然冷笑一聲停了下來。那陶滿糧正在詫異,就聽身後傳來他弟弟的叫罵聲:“季連水,放開我!我怎地你了你抓我?我砸得又不是你媳婦,狗拿耗子你多管閑事!”


    對麵季連水與季秋白一起走了過來,季連水正反擰著陶滿倉的兩隻膀子,那小子邊往下墜邊跳著腳地往後踢,嘴裏不住口地罵罵咧咧。


    陶滿糧一看弟弟被抓住了,眼珠兒一轉,跺腳就想往家跑,季南山早有防備,上前兩大步一下子躥過去就抱住了他,兩個人在原地扭打了起來。


    陶滿糧雖然比季南山小不了幾歲,但沒季南山壯,撲騰了幾下子就被季南山給摁在了地上。


    等人群再呼啦啦地圍過來,兩個小子都被揪住了,季姓族長也終於被請到場了。接下來的事情沒什麽懸念,魚在小哥倆家裏被搜了出來,被村裏處罰,隻發了一人份例的魚蝦。但桑榆也難逃包庇不舉之罪,最後與吃魚的石牛嫂一樣被罰了一半份例的魚。所罰的魚都獎勵給了檢舉揭發有功的桂花嫂。


    不過最後的時候,季姓族長可憐石牛嫂家的困境,看在她死去男人的麵上,從自家份例裏多勻給了她一些。


    這邊事情告一段落,那邊分魚就正式開始了。挨餓許久的人們,都勉力振奮起精神,拿著家夥什兒去分魚了,季婆子也彎腰提起了原本擺在季南山腳邊的木桶,臨去前嘴角一撇冷嘲熱諷道:“哼,得虧分家分得早。白眼狼啥時候都養不熟,不知啥時候就叨你一口肉,還去送給別的狼崽子吃,再叫狼崽子反叨一口,嘖嘖,活該!”


    桑榆站在原地,心裏波瀾不驚。不知道為什麽,她好像對季婆子有了免疫力,根本沒把她冷嘲熱諷的話真聽進耳朵裏,更沒有放在心上。她隻是覺得有點對不住季南山,似乎季婆子說的也不錯,事實就是她發善心結果給自家人帶來了麻煩和損失。


    季南山走過來拎起木盆道:“別放在心上。魚按人頭分,七七也有一份呢,細論起來不過是少半人份,不算什麽的。”說完看桑榆還呆愣愣的,不放心地又勸道,“你沒有做錯什麽。不檢舉那哥倆,還有將魚送給石牛嫂都是好心,別聽娘說的,老天總會眷顧好人。”


    桑榆緩緩抬頭,望向季南山溫柔一笑,忽然覺得心裏敞亮了許多,但到底心中不甘,咬咬嘴唇道:“可是好心也會辦壞事。你看,石牛嫂還是受到了處罰,那哥倆估計更恨上我了。”


    季南山伸出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去領魚。”然後又指了指她身後。


    桑榆回頭一看,隻見小草兒艱難地抱著七七走了過來,累得直喘粗氣。她趕忙快走兩步接過了孩子,又把小草兒招呼到身邊,忍不住地親了親她臉蛋,感動道:“草兒,三嬸這陣子讓你操心啦。”


    小草兒喘呼呼地問道:“三嬸兒,沒事了吧?你沒偷魚吧?”


    桑榆肯定地道:“三嬸兒當然沒偷魚,隻是看到別人偷了沒舉報,被處罰了一下。”


    結果說完這句話,卻發現小草兒白了臉,急問道:“那三嬸兒,你還能分著魚嗎?!”


    桑榆攬過她道:“放心,能,沒罰多少。走,跟三嬸兒回家。草兒,咱去問問你娘,願意讓你給我當幹閨女不?”


    小草兒皺起眉頭道:“別問了三嬸兒,我娘八成得同意,但這陣子吃喝都夠嗆了,你要真認我當幹閨女還得給份禮呢,還是省著點吧。不認也沒啥,等我長大有出息了也孝敬你。”


    桑榆卻認真地低頭對她道:“必須認。因為三嬸兒真的非常非常稀罕你,想認你當閨女,在往後的日子裏,像疼七七一樣地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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