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沈碧盈與桑榆兩人,擁被而談,打著機鋒,彼此已是心中有數。桑榆一邊打量著沈碧盈的神情,一邊心思連轉。


    這沈碧盈是個聰慧之極的人物,按說桑榆已脫離商家,遠避鄉下,成親生女,此生未必能再踏入陽關城,對商三少夫人的位置,殊無威脅。再者,聽小沈掌櫃之言,桑榆與孫溪和比鄰而居之事,他事先並不知情。又想到沈碧盈方才說的那句“二丫威脅商三少”,桑榆似有所悟。


    想到這裏,桑榆放鬆下來,又躺了下去,再開口語氣已轉為平和:“我想,沈姐姐對我這個短故事應當是相當滿意的,是吧?”


    沈碧盈也窩回被中,回道:“這故事好就好在簡短,隻要它再無後續,那真可算是個圓滿結局。”


    桑榆回道:“畫蛇添足,庸人自擾的事兒,我是避之不及,斷不會做的。”


    沈碧盈看著桑榆道:“桑榆,其實咱倆之間算是一段孽緣,細論來真是牽扯不清,令人唏噓。好在你我都不蠢,如今也算各歸各位,沒有釀成什麽慘事,已是萬幸。可恨的是,一些局外人卻自認為抓住了什麽把柄,就要來謀算些好處,隻可惜,我一向吃軟不吃硬。”


    桑榆歎道:“果然,你並非為我而來,是為了二丫。”


    沈碧盈將枕頭往桑榆這頭兒挪了挪,忽然道:“桑榆,其實我有點對不住你。商沈兩家聯姻,牽扯許多東西,勢在必行。但當時,我可以選擇商家老二或者老三。你也知道,老三才是嫡子,不過這老二也甚得商老爺喜歡,結果我選的老三。當時你我並不相識,我也並不知道你的事,所以說真是造化弄人。聯姻剛商談的時候,你恰有了身孕,這夫人未進門先有庶子出生,是斷斷不行的,所以商傳祥把你藏到了商氏木器行,後來你的事傳到了老二耳朵裏,商老夫人唯恐他報予商老爺,便先下手為強,派了管事錢三來去落你的胎。你遭遇的這些事情,雖然我全然不知情,乃是最近才查了出來,可追根究底,也是因我而起。好在,這錢三來貪財,讓你與七七逃了一命。”


    桑榆搶話道:“那些事兒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你不是為了二丫來的麽?既然她暗地裏利用我做文章,我配合你掐滅她念想、斷了她後路就是。”


    桑榆翻身過來,將被子往上拉了拉。沈碧盈見達到了目的,也不急在這一時多說什麽。其實桑榆的心裏諸事紛雜,過往的記憶盡數回來了。剛才沈碧盈說一句,她的腦海中就飛快地閃現出一個場景,隨著這一幕一幕的畫麵,桑榆的心裏居然在氣惱之外,還隱隱有種酸楚,或許是這具身體還殘留了些前任主人的意識。


    她記起了與商三少之間的過往。並不是什麽感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感情,不過是一個俊俏丫頭富家少爺之間的故事。


    桑榆九歲就被賣進了商府,一直伺候商三少,剛開始做些灑水掃地等外圍的粗活,幹了好幾年,因為勤懇老實,人也本分安穩,被商三少的大丫頭紅墜看中,提拔了起來。那紅墜是商三少乳娘的侄女,到了嫁人的年紀,得了老夫人恩典放了去婚配,桑榆十四歲的時候,才真正近身伺候在商三少身邊。女孩過了十三四,就開始往少女轉變,個子拔高了,兩頰的嬰兒肥也消減了,姿容俏麗,亭亭玉立,花朵一般的清新鮮豔。


    說起來她與商三少之間,並沒有什麽感情可言,最終能有這層親近關係,倒是頗有些巧合意外,說起來不過是內宅中明爭暗鬥的那些事兒。


    當時與桑榆一起伺候商三少的還有一個丫頭,叫做紅巧,這紅巧一直被那出了府的大丫頭壓著一頭,本想這次熬到了她走,哪想臨了這兩年她竟提拔了桑榆進來。這紅巧動了歪心,竟想借著幾分顏色勾引商三少,倒不是指望能被收房,隻看準了那管事大丫鬟的位置,想與桑榆爭個短長。


    有一日那紅巧借著商三少沐浴之機,進了那浴房裏,沒想到勾引不成,反被商三少轟了出來。那日本是桑榆伺候沐浴,因想起來少爺後晌要去騎馬,小丫頭卻備錯了便裝,便匆匆回房給換了過來。再回來時,發現原先遠遠守著的幾個丫頭小廝都不見了,一抬頭正好看到那紅巧,麵上羞紅眼中含淚,正慌亂奪門而出,屋裏商三少正大發雷霆,辱罵不休。


    商三少罵了一陣兒,忽然想起是桑榆放人進來,當即怒喝道:“桑榆!滾進來!”


    桑榆戰戰兢兢地進了浴房,剛掩上門,還沒想好怎麽解釋,一瓢洗澡水就兜頭兜臉地澆了下來。奴性極大的桑榆,第一反應居然是向後伸直了胳膊,保護剛拿過來的騎裝不被淋濕。


    商三少腰間圍著一條白色布幔,麵色沉沉猶自怒火未熄,將那水瓢用力摜到地上,斥道:“你怎麽看的門?為何放那賤人進來!早就看她不對勁,這兩日爭著搶著貼身服侍,你就看不出來?你是沒長眼還是沒長心!紅墜怎會薦你這麽塊軟木頭到我跟前來!氣煞我也!”


    見桑榆木然不動,隻低著頭受著,商三少卻怒氣更甚,也想多了,接著道:“難不成你倒是個黑心鬼,早就看了出來,索性將計就計?惹怒了我好把那賤人排擠出去?”


    桑榆這次不得不出聲辯解了:“少爺真的冤枉我!我不缺心也不缺眼,就是有點缺心眼!我沒那麽些花花腸子,就是想安安分分當我的差。可我沒看好門,少爺罰了就是,莫冤枉我……”


    商三少拿眼細瞄她半晌,似乎是在辨別真偽,最後看她發上臉上都滴著水,胸前也一片濕,這才移開了眼睛,上前兩步劈手扯過騎裝,猶自氣道:“我不洗了!這就出門!”見桑榆還木頭似的不動,又道,“熱湯子莫糟蹋了……”


    桑榆為難道:“等您騎獵回來,再熱的湯子都必得冷掉了……”


    商三少長出一口氣,氣得不行:“你給我滾進去泡著,沒我允許不得出來!”


    等商三少會友回來,桑榆已在浴桶裏泡暈了。她哪敢在少爺用的浴桶裏沐浴,因此隻當做是懲罰,穿著衣裳就進去了,一開始極熱,後來極冷,再後來就暈了。而商三少早忘了這茬,回來後找不著桑榆伺候,才又想了起來,到浴房來找的時候,桑榆都泡蔫吧了……


    再後來,商三少叫錢三來打發了紅巧,也沒再提拔別人。桑榆依舊貼身伺候著,隻是似乎更不討少爺喜歡。商三少總數落她:“石頭心,一個眼兒也沒有,傻子!”“比豬都蠢,你早晚得笨死!”“除了幹活兒你還會什麽!”那次桑榆想回答說會刺繡,但看商三少麵色實在難看,就沒敢張嘴。


    冬去春來,轉眼已是一年,商三少雖時時嫌棄她,卻一直由她貼身伺候,桑榆自認為這個少爺除了愛罵人外,對她也還算不錯,隻要閉上耳朵不去聽,日子還是挺好的。四月春末,是桑榆十五歲的生辰,府裏的姐妹們私下裏給她道了喜送了些小禮物,桑榆挑了一個銀釵將頭發挽了發髻,整天都笑盈盈的。


    夜裏商三少發了脾氣,將值夜的紅袖罵走了,桑榆隻得親去伺候。商三少見她挽了發髻,似乎是覺得新鮮,瞅了片刻,倒是熄了怒火,還賞了一套紅珊瑚珠的頭麵,作為及笄賀禮。


    那日算是桑榆的大日子,她破例穿了一身緋紅色的裙裝。商三少也極有興致,催她將頭麵裝扮上了看看,等桑榆重梳了發髻穿戴上,商三少隻說了一句:“紅彤彤的,像個新娘子。”桑榆有些害羞,連忙動手要卸下那耳墜子等物,商三少卻上前來握住了她手,先歎了口氣又說了一句,“這麽蠢笨原做不了大丫鬟,我卻偏得意這沒心機的,叫你氣得不少,卻還得為你打算。”


    桑榆驚訝,也聽不出商三少的言下之意。商三少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沒聽懂,隻得把話說白了:“你孤身一人,無任何仰仗,隻能先做通房。事緩則圓,將來再慢慢籌謀。”


    桑榆瞠目結舌,通房的意思她當然懂。隻是她還沒來及消化,就聽到商三少笑了幾聲,彎腰將她抱上了床。


    一個懵懂少女,及笄之日,被無良少爺,三言兩語就定了終身,拐上了床。


    隻是此時的桑榆已非彼時的桑榆,從記憶中抽身出來,桑榆略一回想,就想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再想到商三少在集市上與她初次見麵時的情形,桑榆確定了,那個缺心眼的前任,臨了臨了,還是被人設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任桑榆與商少爺的過往,所有戀情的開始都是比較美好滴哈,雖然有點兒那啥啥……


    * 前陣子不能保證更新,就也沒跟榜,編編給上了廣告位,站短上說日更嚇一跳,後來問問別人好像不是自己申榜上的就不用。現在三次元的事情終於忙過了一個段落,回來了。不過覺得文案上掛的固定個更新時間挺好的,以後就還這樣。我寫完了就放存稿箱,20:00-22:00期間發。另外,那兩個長評的加更,也會在近期補回來。(拖晚了耽誤了,承諾完還沒搞定,對不住大夥兒啦,在這裏誠懇道歉,特別是給兩個長評的作者“小望”和“麻婆小黃瓜”親道歉,希望大夥兒原諒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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