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軒走上前來,看著雲起麵上的笑卻是如此的淒涼之感,他與雲起一樣,自小沒了雙親,也是從沒有想過哪天真的遇到自己親人會是怎樣的情景,一時間支吾著不知道該如何說,遲疑了許久,說道:“雲起,不管怎樣!他們所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真的有這個可能啊!”


    雲起說道:“我知道,隻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世上還有我的親人,邢伯從來沒告訴我……他沒道理隱瞞我的啊!還有……還有……”雲起說著,突然間低下頭,聲音漸漸小了,說不出話來。


    雲起沉吟片刻,抬起頭仰望天空,深夜裏的星辰忽明忽暗,如同此刻雲起不安的心,她說道:“我想再想想……”


    這時候,那少年奔了過來,孟軒與雲起回頭看去。少年向著雲起緩緩走來,輕聲說道:“你……你還好嗎?”


    雲起不由得低下頭,遲疑一下,抬頭看著少年,微然一笑:“我很好!”


    少年哦的一聲點了點頭,說道:“聽婆婆說,你小的時候乳名叫月兒……是嗎?”


    這時候孟軒想到雲起曾經說自己名叫新月,如果雲起不是他的妹妹,豈不是太過巧合了?別說孟軒,就算是雲起不信也不成了!


    雲起不作回答,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少年鬆了口氣,這氛圍極為安靜,安靜的有些尷尬。少年說道:“我叫譚禮,比你大一歲,是你的哥哥……”


    雲起卻不知道如何麵對麵前的這位哥哥,隻是點頭應允道:“哦……”


    譚禮慢慢走到雲起身旁,輕聲道:“娘親她是怎麽去世的……”


    雲起呆了一下,眼前仿佛閃過無數畫麵,她抬頭看著譚禮,輕聲說道:“娘親她……她是病逝的……”


    譚禮低聲沉吟,許久才說道:“我聽北堂先生說這兩日你們要為岐王的事奔波,等忙過這些事之後,我們一起去祭拜娘親,好麽?”


    “不用了!”雲起連忙拒絕,繼而支吾著說道,“我是說,娘親她是邵白族人,生前說了死後火葬,骨灰全部撒在大海之中了……就算想要祭拜,就立個牌位吧,不必再千裏迢迢去泉州了!”


    譚禮麵上極為失望,沉吟道:“既然是娘親生前的遺願,那就隻能……隻能這樣了!那……咱們就走吧,婆婆還有些事情要和你說……”譚禮說罷,轉身離去。


    雲起與孟軒跟著譚禮一同離開怪石陣,走到前院之中,譚家莊上下一片忙碌,張燈結彩,殺牛宰羊,都在慶賀著譚家大小姐重歸家門。


    雲起與孟軒來到前廳之中,那個老嫗端坐在正位之上,客位上依次坐著北堂赫與北堂玉琪,雲起看了他們一眼,微然一笑示意。


    老嫗走下來,奔到雲起麵前,拉著雲起的手,隻覺得雲起的雙手冰涼,手上一顫,輕聲說道:“孩子,快到我這裏來!”說著,拉著雲起走到正位前,坐在老嫗身旁,輕聲道:“我聽這位北堂姑娘說起你,你在東瀛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頭!天可憐見的!那邢沐春真不是東西,如何這些年來從不與我們說起過!如何讓我的親孫女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吃了這麽許多的苦頭!難道邢沐春就沒跟你說起過嗎?”


    雲起道:“邢伯從不跟我說從前的事,我也沒有問起過……”


    老嫗又問道:“那他也沒有跟你說過你爹爹去了哪裏麽?”


    雲起搖頭說道:“沒有……我記事的時候,就沒有見過我爹爹,我問娘親,娘親隻是哭,從沒有告訴過我。那時候我怕我娘親傷心,索性就不問了!婆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如何會得罪了朝廷,又如何會讓俠王宗的人來抓走了爹娘?還有邢伯……他和我到底是什麽關係?”


    老嫗長歎一口氣,回頭看了看廳中的譚禮說道:“事到如今,我也應該把這一切告訴你們兄妹倆!二十餘年前,大宋太祖皇帝平南,攻滅吳越,燕懿王率領兵馬一直打到了泉州,那時候邢沐春是燕懿王的家將,邢沐春率領兵馬追擊吳越殘軍,中了埋伏,受困在邵白族中!正是你的娘親照顧的邢沐春!”


    雲起低頭沉吟,原來自己的娘親居然和邢伯有這麽一段過去,也難怪他會這麽多年費盡心力照顧自己了。不禁搖頭歎了一口氣。


    老嫗繼續說道:“燕懿王率兵來救邢沐春,打敗了吳越殘軍。邢沐春也就隨同燕懿王一同離去,邢沐春離開之前告訴你娘,待戰事了結,就會回來!可這一等就是一年多,戰事早就了結,天下已經太平,卻等不來邢沐春來尋,你娘沒有在那裏傻等,自己跑出了邵白族去到東京尋找邢沐春!


    “可是東京這麽大,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能知道邢沐春在哪裏?一個人孤孤零零的在東京城中無依無靠,這時候,你的爹爹譚彥秋正好上京投靠燕懿王,在南清宮外遇到了你娘!就是那一刻,你爹喜歡上了她!他知道你娘尋找邢沐春,就帶著她去找到邢沐春,卻被邢沐春拒之門外,你娘極為傷心,就是你爹帶著她回到了邵白族中。邵白族中的老小冷眼相看,隻道是你娘在外麵受盡別人的欺辱,你娘含恨之下和你爹離開了邵白族,後來到了西京,你爹娘就成了親。可邵白族中的老少沒有一個人來道賀,倒是你娘的親妹妹也從邵白族偷偷地跑來了!”


    “親妹妹?”雲起愕然的說道,“便就是我的小姨了?”


    老嫗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是啊!後來你的小姨成了燕懿王的側妃,就是你爹娘婚宴之時,燕懿王親自前來道賀,見到的你小姨!你爹也算是和燕懿王成了連襟!對了,這塊玉佩正是那時候,燕懿王贈送給了你爹的!”


    雲起猛然間想到了那日在東京南清宮中的老婢女看到自己如同看到舊日熟識之人一般,還讓自己穿上從前的宮裝,原來自己與燕懿王側妃容貌有些相似,心中謎團此刻卻是解開了。


    雲起問道:“那後來呢?為什麽會得罪了朝廷?”


    老嫗道:“到底是因為什麽,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後來燕懿王隨太宗皇帝北上伐遼,卻大敗而歸。不知道為何開罪了太宗皇帝,使得太宗皇帝疑心燕懿王要篡位!燕懿王在那時候遣散了家人,自縊身亡!你爹接到消息之後,也不知道因為什麽躲在屋子裏幾天幾夜沒有出來!後來俠王宗的人就來了,帶走了你爹娘,還有那尚在繈褓之中的你……”老嫗說著,痛聲哭泣。


    譚禮走上前,說道:“邢沐春難道在那個時候救走了娘親,還有……雲起麽?”


    老嫗道:“看來是了!這邢沐春年輕之時風流倜儻,處處留情!卻不曾想最後還是救了你娘親一命,還替你爹將你拉扯大!說到底,還是我們譚家欠了邢沐春一個人情啊!”


    雲起沒曾想到自己的身世居然是這樣的,可是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一時間看著滿堂的人,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腦中隻是想著去找邢伯問問清楚,她是女斥候,她的多疑早已經入了骨子裏,向來都是不敢輕信任何一個人。


    這時,北堂赫起身向著老嫗拱手一拜道:“老夫人!此刻天色不早了,何不如早些休息!明日我還要帶著孟軒小兄弟和雲起姑娘回到四方軍,料理岐王的大小事務!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老嫗擦拭著麵上的淚痕,連連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的!一些家事,讓北堂先生與在座各位見笑了!今日就這樣吧,各位回去早些休息吧!”


    老嫗說罷拄著拐杖起身,走到廳前,譚禮送著廳堂上的眾人離開大廳,各自回到後院房間裏。


    北堂玉琪腿腳有傷,行動不便,雲起和譚家的人相處有些不自在,當時主動攙扶著北堂玉琪離開前廳,往後院而去。


    這一路,雲起卻像是啞了言一般一句話不說,倒是北堂玉琪開口說話了:“倒不曾想,雲起姑娘居然也是河洛的一份子啊!”


    雲起哼的一聲微然一笑,不作回答。


    北堂玉琪說道:“怎麽?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這譚家莊上的人是你的親人麽?”


    雲起回頭看著身旁的孟軒一眼,低首輕聲道:“不管怎樣,哪天看到邢伯我得親自問問他!”


    “你這多疑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這一家人極有可能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你要是如此不相信,豈不是讓他們寒心?你的家事,還有那信物他們都能說得頭頭是道!你怎麽就能不信呢?”北堂玉琪正色道。


    雲起搖頭說道:“非我多疑,實在是這件事太過詭異!我總覺得事情背後有人驅使著我,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北堂玉琪眉頭緊鎖,問道:“我覺得挺好的啊!又是誰告訴你的?”


    雲起麵色冰冷,冷冷地說道:“我這條命告訴我的!”


    一旁的孟軒卻想著如何勸雲起,不曾想雲起居然薄涼到了如此境地,莫說譚家莊上的人,就連自己聽到她這番話都是心底一涼,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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