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清歡回去東府時已是日落時分,她飛在高處向下看,山上本來蒼翠的古樹都成了一叢叢的黑影,萬物都好似失去了原有的形狀,慢慢的溶成灰色的一片。


    她腦子亂糟糟的,一會兒是師父的警告和蛟沾衣的挑釁,一會兒又是藏經樓裏看到的關於淩碧草的東西。


    那淩碧草據說生長在人間的荊州天門郡。


    這天門郡峰奇、穀幽、林秀,西鄰澧水,是“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說白了,就是墓葬的好地方,也因為這個原因,詐屍的特別多,慢慢就成了魔教大本營。


    但這淩碧草具體長在什麽地方,卻是眾說紛紜,有書中說“生於天門靈脈之上”,有書中說“長於陰陽洞之中”,又有書中說“於千尋素壁之上”,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


    看來隻能等到了人間再說了,鸞清歡暗歎了口氣,不過好在至少知道淩碧珠在天門郡了。


    等到了東府上方,鸞清歡俯衝而下,在離地大約一丈處一晃,化為了人形。


    她一向不喜歡前倨後恭,是以外院的下人們看到她回來,也隻是紛紛行禮,並沒有急著向內院通報。


    所以,她都已經進了內院垂花門時,一群小丫鬟們居然還聚在一起,不知在悄悄說著什麽。


    鸞清歡此時已是渡劫初期,而這些小丫鬟才不過化形初期,豈止是雲泥之別,所以小丫鬟盡管刻意壓低了聲音,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什麽“殿下有一半道士血脈”、“生於血光,死於戰火”、“害死了好多去救她的妖族”等等,不一而足。


    鸞清歡在西府時才剛剛被代妖君斥責過,這些話簡直如出一轍,就算她心再大,她也是堂堂儲君,東府的主人,豈能被府裏的下人說三道四。


    “放肆!”她的這聲怒喝裏加上了一成妖力,剛才那幫還在說三道四的丫鬟們立刻全都顫抖著癱軟在了地上。


    看來她們還知道自己說的是大逆不道的話。


    看著跪了一地的婢女,稍稍冷靜下來的鸞清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的這些風言風語又不是傳了一天兩天了,為何以前沒人私下亂嚼舌根,偏偏今日就亂說了呢?是巧合嗎?


    她一一掃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婢女,厲聲道:“是誰先帶頭胡說的?”


    婢女們的目光一下都落在左後角的那個粗壯丫鬟身上,有人顫巍巍的說道:“是······是碧雲。”


    話音剛落,那個叫碧雲的丫鬟就幹脆利落的暈死了過去。


    這碧雲正是當日不小心潑了飄絮一身水的三等丫鬟。


    鸞清歡記人的能力雖不如蛟白,卻自認比大多數人都要強,此時隻是一眼,她就確定這碧雲應該才來東府沒多久。


    一個新來的,膽子卻不小。


    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將內院大部分的奴仆都吸引了過來,內院管事婆子張媽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邊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邊向鸞清歡賠罪道:“殿下,都是老奴管教不周,請殿下責罰。”


    “是該罰”鸞清歡一指碧雲,對張媽道:“和她一起去教化司領罰,之後,就打發出去吧。”


    張媽忙點頭哈腰:“老奴清楚,老奴清楚。”


    說完,不敢停留,走到碧雲身邊後就左右開弓“啪、啪”扇了兩巴掌,然後粗魯的將她拉起,連拖帶拽的走了。


    鸞清歡見狀蹙了蹙眉,揮手讓還跪在地上的婢女們散去,就向內室走去。


    為她打簾的隻有飄然一個人,飄絮又不知道去哪了,她想起了在西府看到的人影,問飄然道:“飄絮呢?”


    飄然一愣,這才想起飄絮今日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雖然她以前也曾偷偷出去過,但像今天這樣還真是第一次。


    鸞清歡一看飄然的表情就知道怎麽回事了,想了想,吩咐飄然道:“派人去將她找回來。”


    等飄然領命走後,她就直接去了練功室,淨手、淨口、焚香去了穢氣濕氣後,開始打坐調息。


    練功室中間無頂,抬頭就可以看到月亮,今晚明月高懸,月華如紗,正是修行的好時機。


    自進入渡劫期起,修行時便不再需要吐出內丹,打坐的方法也就基本與人族無異了,鸞清歡雖早已將心法口訣背的滾瓜爛熟,但還很是不習慣一會兒。


    配合著心法口訣嚐試了好幾次,才感覺到有一絲靈氣被緩緩導入了身體,試著引領靈氣流過四肢百骸後,竟是通體的舒暢,連筋脈都好像被拓寬了一些,與之前修煉感覺大不相同。


    她又嚐試著將靈氣引入內丹之中,這一試,她驚喜的發現,她不僅可以將靈氣引入內丹,便是妖氣竟也能被她斂進內丹。


    也不知是不是進入渡劫期後就可以收斂妖氣,下次早課一定要問問師父。


    正這樣想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聲,還有很多混亂的腳步聲,鸞清歡蹙眉,將最後一絲靈氣遊走一周天後,就從坐墊上站了起來。


    “殿下”飄然站在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甚是焦慮的樣子:“奴婢有事稟報。”


    鸞清歡點頭,示意她進來。


    飄然鬆了一口氣,快步走上前來道:“殿下,剛才有人發現碧雲跳了湖,救上來時已經斷氣了。”


    鸞清歡一驚——她對碧雲的懲罰實在算不上重,就憑她今日這樣大逆不道的亂嚼舌根,不要了她的小命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更何況,那碧雲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有勇氣自盡的人,不然剛才也不至於直接嚇暈了過去。


    鸞清歡心中驚詫,麵上卻不顯:“是誰發現的?那張媽現在何處?”


    “回殿下,是司禮監的安素姑姑發現的,張媽現在大概在值房休息。”


    鸞清歡略一沉吟,又道:“叫張媽到南書房去,讓安素和教化司的人也過去——教化司的仵作過去驗屍了嗎?”


    飄然過來之時,才剛見過屍體,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本來慌亂的手腳都在發抖,此時見鸞清歡一臉的鎮定自若,不由得聲音也從容了幾分:“回殿下,仵作已經過去了,奴婢這就去叫張媽。”


    說著,就退了出去。


    南書房內,安素和教化司的人都已經到了,可就是不見張媽的身影,飄然一臉慌亂的站在旁邊,見鸞清歡進來,忙上前道:“殿下,那張媽不在值房,已派人去她府外的家中找過了,也不見她人影。”


    直到這時,鸞清歡才意識到事情也許並不像她想的那麽簡單。


    一個即將被趕出府的三等丫鬟,倒是可能會因為一時想不開而投了湖,但身為內院管事婆子,吃香喝辣,權力也並不小,怎麽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連坐”就逃跑了呢?


    而且,今日府裏從一幫丫鬟膽大包天的聚在一起嚼舌根就處處透著一股不對勁,何況,那碧雲看起來膽子就並不太大,怎麽可能帶頭胡說?


    這樣想著,鸞清歡的目光落到了飄然身上,確切的說,是她那身代表著一等丫鬟的蜜合色襦裙上。


    想到她在西府看到的那個像極飄絮的人影,想到蛟沾衣說的那句“若是那件不得了的大事真的發生了,你可不許哭鼻子”,心下更是不安了幾分,隱隱覺得真的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想到這,她沉聲吩咐道:“命人去張媽兒子、鄰居及一些來往密切的人家處找尋,務必將她找到。”


    “飄然,你去拿一件張媽穿過的衣服過來。”


    若是一人已死,焚燒死者生前穿過的衣服,以大妖之力探之,便可感知屍體所在方位,但若是此人還活著,這一方法便不奏效。


    等飄然將張媽的衣服拿過來焚燒後,鸞清歡以大妖之力試探了一番,什麽都沒探到,看來這張媽還活著。


    鸞清歡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提一口氣,屋子裏不斷搖動的燭火晃的她心煩,讓她忍不住想出去透透氣。


    “安素,你們兩個陪我去看看那碧雲的屍體。”


    安素走上前來,滿臉的猶豫之色:“殿下,這死者是溺水而亡,死相······”


    鸞清歡知道她要說什麽,抬手打斷了她,提步向書房外走去。


    安素和教化司的人沒辦法,隻得搖頭跟上,邊走邊向鸞清歡說明這件事的大致情況。


    “······按照以往慣例,打了那碧雲三鞭子,但她傷勢並不重,還能自己走,張媽就隻抽了一鞭,我們的人下手都有分寸,時時謹記殿下說過的‘警告為主,懲戒為輔’,絕不敢鬧出人命來。”


    教化司的人額上已是薄薄的一層汗,生怕鸞清歡會遷怒於他,便一直不住的解釋:“領完罰後,那張媽就先走了,之後,碧雲也走了,但她出門後並沒去下房那邊,我們當時也沒在意,哪成想就出了事。”


    鸞清歡知道這不關教化司的事,她也不是那種會隨便遷怒於別人的暴戾之人,因此,等教化司的人說完,她就安撫道:“這不關你們的事。”


    吹著習習晚風,她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這才想起來竟忘了問這碧雲的身世來處,因此扭頭問安素道:“安素,那碧雲是誰挑進府裏來的?”


    安素是司禮監的掌事姑姑,這些下人的身世來處她都一清二楚。此時,忙上前答道:“那碧雲就是張媽和飄絮選進府裏來的,因殿下從不過問這些三等丫鬟的事,我當時也就沒有稟報。”


    “要說這碧雲,還和蛟三小姐大有淵源呢,她就是半年前赤吟街上被燒死的小販的妹妹。”


    她口中的蛟三小姐正是蛟沾衣。


    安素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麽,鸞清歡的心裏卻已翻起了滔天巨浪,她怕是已經落進了別人早早設計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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