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兒輕道:


    “這也算歪打正著,倒做了樁好事,那些個姑娘,想來也是被拐子擄去,不得已迎來送往。”


    顧昭和剛想點點頭,卻見采璿愁眉不展,她輕聲問:


    “你愁什麽呢?”


    采璿一驚,隻覺是自個愁眉苦臉,討她嫌了,忙要跪:


    “采璿失禮了。”


    冬青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扶住:


    “好端端的,怎又要跪了?我們公主,最不慣這些虛禮的。”


    顧昭和待她站直身子,方才頷首:


    “冬青說得不錯,人前尊重些,人後不出大錯便很好,跪來跪去的,倒顯得我苛待人了。”


    她輕輕笑:


    “你心裏有什麽,何不說出來,彼此也暢快。”


    采璿點了點頭,終是猶豫道:


    “奴婢想著,那些個逃了的姑娘,原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如今壞了名節,隻怕父母族中,都是不認的,女孩兒孤苦伶仃在外,又少安身立命的本事,日後該怎生過活?”


    顧昭和笑道:


    “你也是個良善人,竟已想到這遠處。”


    她轉頭,凝向知春樓。


    隻見火燃雖漸沉,可業已將樓燃得七八,再不複往常香帷風動,燕歌趙舞的景象。


    她輕道:“你也不用為她們多牽掛,她們既是逃了,想來也是想透了的,哪怕飄零無依,食不飽,衣不暖,卻也比樓中好。”


    顧昭和的眼在一處地停了停,采璿便順著那方向望過去。


    隻見紅粉妝,輕綃帕,妖姬似的女子們,正唧唧喳喳的講話。


    顧昭和緩緩道:


    “誰甘願墮入那風月場的,她們如今留著,也不是存了自願的心,隻是尋不到更好的去處,看盡人情薄涼,又迷茫前路罷了。”


    采璿五兒瞧著那些鬢雲眉翠下,是不自覺地萬種風情,是不知愁,下意識地笑臉迎人,不由得打了個寒激靈。


    忙向著顧昭和盈盈拜謝:


    “若不是公主相救,便該奴婢們淪落了。”


    顧昭和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倆:


    “你們都倒是好心性,原是我帶累了你們,你們不怪我,反倒謝我來。”


    五兒輕道:


    “奴婢們是自願隨公主的,您也複問過奴婢們三四次,是奴婢們未改過主意,如今遭這一劫,怎能往您身上怪去,要怪,也該怪狠心要算計您的人。”


    采璿也點了點頭:


    “奴婢的命,最微賤不過,冬青姐姐說您定會來相救時,奴婢原不信的,隻當姐姐是寬慰話,後頭您真來了,奴婢才感慨,世上真有這般有情有義的主家,願大費周章,搭救小奴婢的。”


    她頓了頓:


    “您今日不救,是人之常情,怪您不得,您相救了,自然成了大恩,大恩無以為報,隻能往後愈發勤懇地服侍您。”


    顧昭和聽她二人講話見識,皆不俗,早存了惜才愛才之心。


    又見她們神色誠摯,做不得假,便歎道:


    “可都想明白了?開弓無回頭箭,往後生死關,多有的是。”


    她略略一想,還是道了些實話:


    “你們也聽著了,如今算計我的,是太子,是陳國儲君,我打發你們些銀子,你們離遠了京,尚可平安一世,可若留著,或隨我傲視乾坤,或與我身陷囹圄,隻這兩條路子,再無退路了。”


    五兒采璿心頭震震,片刻齊聲道:


    “斷無後悔之說。”


    顧昭和想了想,詢問君洛:


    “那知春樓的媽媽……”


    君洛點了點頭,自有手下人上前回話:


    “再三確認了,是太子的人,如今隻關在柴房裏,派武功頂好的人守著。”


    顧昭和一麵聽著,一麵頷首,那人又殷勤道:


    “公主可是要問話?”


    “殺了。”顧昭和慢條斯理地道。


    那人不敢信,便輕勸道:


    “指不定那媽媽還有用處,若殺了,倒可惜。”


    顧昭和斬釘截鐵地道:


    “殺了。”她想了想:“屍首,便丟到四皇子府門口。”


    君洛睨著他:


    “你們隻記著,昭和的命令,與我的是一樣的。”


    那人再不敢多言,忙忙領命去了。


    顧昭和回頭,見著采璿五兒皆有瑟縮之意,這才又道:


    “既然你們是我的人,我也有我的規矩在,你們日後犯錯,皆有轉圜餘地,隻一條,我必不容得,便是背信棄義,背主負恩!”


    采璿五兒聽她聲凜然,心知是敲打她們,愈發恭敬誠懇:


    “斷不敢起那下作心思。”


    顧昭和這才又點了頭。


    沉凝了半晌,冬青輕道:


    “公主,那知春樓媽媽,乃是太子的人,論奴婢說,屍身也該丟在太子府門口,何故棄在四皇子門前?”


    如今二皇子,也是太子陳斯年,三皇子陳暮成,五皇子陳陸離都見過了。


    隻那大皇子和四皇子,還不知是個什麽品貌。


    顧昭和有些乏累,想起身消困,也回她話。


    可剛剛起身,她眼前一黑,再不曉事了。


    “昭和!”君洛大驚。


    將那軟軟的身子摟在懷中。


    不比先前隻是略略有些溫,如今燒得火爐罐子似的,滾燙。


    君洛急道:“快讓車馬來接,打道回去。”


    他見著顧昭和人事不省,蒼白著小臉昏死在他懷裏,心痛得很,恨不能替她受過。


    他又抱怨自個:“原以為喝過驅寒的湯藥,換了幹衣服,便不妨礙了,是我疏忽,是我疏忽。”


    君洛鳳目裏滿是焦急,凝著那緊閉的眼,又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被照顧慣了人,事到臨頭,竟不曉得怎的好生照顧你,我會慢慢學著會,再不能有今日了。”


    說著,將唇輕輕貼上那滾燙的額頭。


    冬青見他這般不避嫌,有些急。


    又因對五兒采璿尚存一絲提防,忙向她二人看去。


    見著兩人沒有張口結舌,也不多問,隻是愣了愣,便手腳麻溜地做活,不由得感慨自個公主好眼光。


    她替顧昭和褪下釵鐲,見著君洛不放手,索性攏了床被子在二人身上:


    “公子,公主這模樣,斷不可讓別院其些人見著,您差個輕功好的人,帶奴婢先悄悄回了別院,奴婢將不相幹人差遠,自在角門守著,您與公主乘車馬後來,如何?”


    見君洛點頭,冬青便向著采璿五兒道:


    “采璿妹妹,五兒妹妹,剩下的就勞你們多看顧著,也瞧一瞧玉容姐姐,莫讓她真睡了,她若抗不住那軟骨散,你們隻喂她些水,漸漸地也該好了。”


    兩人自然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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