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的人看見牧原,紛紛起身打招呼。他們都認識牧原, 這位小少爺和總公司董事長夫人關係匪淺, 因此所有人對他態度都挺恭敬。


    牧原頷首。


    經理提前就知道牧原會來拿人事關係變動的報表, 此刻非常殷勤, 迎上去道:“報表我提前整理好了, 就在這裏,牧少你看看。”


    牧原說:“這個先緩緩, 走之前我會拿走,我是來找人的。”


    “找誰?”經理也看出牧原神色不太對勁,不如以往親和。他心想,公司不會有人犯錯了吧?


    “柏正。”牧原看向角落的椅子, “你跟我過來一下。”


    少年抬起頭,冷冷回看牧原。


    因為兩個人神色都不對勁,辦公室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


    柏正翹著腿, 動也不動,一股子桀驁難馴。


    經理沉下臉,連忙道:“柏正, 牧少找你,還不趕緊去。”


    聞言,柏正看了經理一眼, 那一眼透著一股子冷淡, 莫名讓經理發慌。


    好在柏正最後還是起身了,經理鬆了口氣。


    牧原示意他去旁邊沒人的會議室談話,柏正跟了上去。


    有個小職員小聲說:“你們說柏正也姓柏, 不會是柏總什麽親戚吧。這幾天我表格全部讓他打印,心裏好不安。”


    同事否認道:“不可能,如果真是親戚,怎麽會安排來我們這個最小的公司來做普通職員?你安心吧,新人不就該多做點事嗎?”


    小職員聞言鬆了口氣。


    沒錯,大家都知道牧原,可是沒人聽說過柏正。


    會議室中。


    牧原轉身,皺眉道:“柏正,你騙了喻嗔。”


    門口的少年一瞬肌肉緊繃,麵上卻似笑非笑:“怎麽說?”


    “我剛剛在車裏都看見了,喻嗔和她家人來感謝你在一年前的地震中救了她。然而一年前。”牧原頓了頓,“把她救起來的人是我。”


    從牧原出口那一刻,柏正就不再抱有僥幸心態。他嘴角的弧度淡下去,笑意也完全沒了。


    見柏正不說話,牧原神色也冷了下去,繼續道:“去年我們比賽的時候,你就騙了她。你知不知道,她因為你,放棄了高考加分的機會。”


    柏正猛然抬頭:“你說什麽?”不是隻要學校有考了五百分的人,衡越自然就恢複資格了嗎?


    “去年全國競賽名額我們市一共有五十個,喻嗔成績達標,當時我就在校長辦公室,聽見一個女孩子說她不去競賽,換你們衡越去年的體育聯賽資格。”


    牧原眼神犀利:“而體育聯賽那天晚上,你故意讓她一個人等到了半夜。”


    柏正閉了閉眼。


    心髒一抽一抽的痛,害怕失去的恐懼在這一刻到達了極致。


    喻嗔絕對不能知道這件事,一旦知道,那些在他看來被人珍視的美好時光,全部會變成她可怕的夢魘。


    牧原看他這樣子,本以為他會情緒失控,然而柏正並沒有。


    柏正看著他,說:“牧原,談談。”


    牧原微微皺眉:“談什麽?”


    “我和你做個交換。”少年語調冷而沉,“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牧夢儀有個侄子叫牧原,但是不知道她有個兒子叫柏正。你在接受最好的教育時,我被吊起來關在樓頂。你什麽都會,鋼琴、醫療、管理,我除了打架惹事一無是處。”


    說到這裏,柏正自嘲一笑。


    “你什麽都有,可是有一點你沒法改變,我這個混球,才是柏家的順位繼承人。我知道牧夢儀把你當繼承人培養,可是沒用,柏家老柏說了算,柏總眼瞎又死心眼,他說未來柏家是我的。”


    牧原沉吟,道:“我沒有想過柏家的財產。”


    “誰知道有沒有?”柏正彎唇一笑,咬字卻無比冷漠,“但你最好別讓我拿了,不然你和牧夢儀,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牧原皺眉。


    柏正看向窗外,不在意地笑了笑。


    “所以我與你做一筆交易,從今天開始,我承諾放棄柏家繼承權。柏天寇沒有繼承人,你就是唯一繼承人。”


    牧原震驚地看著他。


    柏正說:“我換你,永遠也不要告訴喻嗔真相。”


    牧原心情十分複雜:“你真的那麽喜歡她?”他單單接觸過冰山一角,就知道柏家資產到底多少。柏正說的對,柏天寇一心隻想把柏家交給柏正,所以牧原此前沒想過和柏正搶柏家的一切。


    他沒想過,柏正竟然用一所城市最大的財富,換一個隨時能被戳破的謊言。


    柏正說:“同不同意,給個話。”


    牧原猶豫片刻,搖頭道:“抱歉,我有自己的底線。”


    柏正低聲笑了笑,覺得可悲。


    這原來就是他和牧原最大的區別嗎?


    怪不得牧原在喻嗔的世界裏是蓋世英雄,而他隻是個不擇手段的混賬。


    光與暗,生來就不對等。


    可惜她在最好的時間,先遇見了陰暗裏的那個人。


    牧原出門之前,手臂被拉住。


    他回頭,看見少年低著頭。


    窗戶大開,帶著幾分涼意的風吹進來。


    柏正嗓音沙啞:“我求你,不要說。”


    十八年的深淵,他一刻也不想再回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喻嗔爸媽依舊要去教培訓班。


    她最近開始嚐試製香,隻不過經費不足,許多材料還不夠。


    以前鎮上製香老師傅那裏倒是什麽材料都有,可惜一場地震把什麽都毀了。


    據說老師傅的祖輩做過禦用的香,調香工藝世代傳承,後來除了一些秘方漸漸失傳,天然的香味也敗給了現代社會濃鬱的香精。


    喻嗔怕糟蹋老師的手藝,許多地方反複揣摩,把許多缺陷一一記下來。


    這些事她不敢當著喻中岩做。


    畢竟爸媽雖然開明,可是有一點不好,書香世家講究高雅,怕兒女沾上銅臭味。


    他們隻希望喻嗔好好學習,不要被其他的事情耽誤學習,畢竟都快高三了,哪有什麽比高考更加重要?


    特別是喻中岩,他正直、被學生愛戴,可是在某些方麵不太會變通。


    擱在古代,就是清高的讀書人。


    然而喻嗔和喻燃脾氣都不隨他。


    喻燃我行我素,隻待在自己的世界裏,喻中岩管不住,根本沒辦法施展作為父親的威嚴。


    喻嗔想法也與他不同。


    家裏節省開支過了小半年,喻中岩和萬姝茗周末和寒假都在不停加班。


    喻嗔奶奶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尤其老人家還經曆了天災,失去了老伴兒。


    年後某一天,喻嗔聽見萬姝茗打電話,奶奶又住院了。


    一家人捉襟見肘的情況下,喻嗔也想賺錢。


    至少奶奶住院不用提心吊膽。


    她還特別想回故鄉看看。


    喻嗔很少聞城裏人用的香水,以前桑桑本來會用,可是後來聞過喻嗔的香,她們也不噴香水了。


    三中這樣的學校,同學們更是不噴香水。


    喻嗔出門,照常叮囑道:“哥哥,有什麽事記得給爸媽打電話,天黑之前我會回來。”


    房間裏沒人回應她。


    喻嗔關好門,倒也不是特別擔心喻燃,畢竟喻燃雖然在生活方麵缺乏常識,智商卻在線。而且他的生活一板一眼,基本上自己都不會打破。


    喻嗔走出去,她得去商鋪聞聞別人家的香水。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早春難得有這麽晴朗的陽光。


    從她出門不久,喻嗔就發現不對,總覺得身後有輛車跟著自己。


    她心裏沉了沉,沒有回頭看,走進了一家商鋪。


    車上的老方回頭,有些好笑:“牧原啊,女娃娃危機意識倒挺重,她進去這都七八分鍾了,還沒出來,估計要麽就躲著看你是誰,準備報警,要麽就從人家後門跑了。”


    後排發怔的牧原,聞言也忍不住笑了笑。


    “這樣挺好的。”隻是恐怕嚇著她了,他依舊在猶豫,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和喻嗔說清楚。


    老方說:“你這兩天,一直在走神,今天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樣子,結果還是不肯下車,看得方叔都急死了。”


    還有件事老方沒說,這兩天丁梓妍也反常,竟然都沒來纏著牧原,以前一放假,丁梓妍恨不得盯梢。也不知道這幾個少年少女究竟是怎麽了。


    牧原下車,說:“方叔,你先回去,我過一會兒自己回來。”


    “好嘞。”


    牧原走在街道上。


    他這兩晚,一直夢到體育聯賽那天,喻嗔的目光。


    夢裏,她的目光卻不再是追隨著柏正,而是望著他的方向。少女挑起上翹的微笑唇,親昵地抱住他,撲進他懷裏。


    那種感覺與丁梓妍黏著他的煩悶不一樣,讓人麵紅耳赤。


    牧原醒過來心髒砰砰跳,卻又難免茫然。


    本來告訴喻嗔真相這件事,明明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讓她不繼續被柏正左右人生,還被欺負。


    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在此刻,他感覺到了幾絲羞愧,正義仿佛參雜了說不清的私心進去。


    牧原穿行在街道上。


    俊朗而衣品很好的少年,許多人會對他報來目光。


    他告訴自己,如果今天會再次遇見喻嗔,他就把真相告訴她。


    就像是一年前在災區,天南海北遇見她的緣分一樣。


    柏正看錯了他,以為他會因為柏家的權貴而動搖。


    但其實,牧夢儀從小就把他教得很好。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或許那些東西讓人向往,可是牧原不喜歡去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清楚自己姓牧不姓柏。


    轉過街角。


    後方一個少女這才探出頭,驚訝道:“牧原,你跟著我做什麽?”


    牧原心跳一下子加快,回頭果然看見少女從街角走出來。


    老方說得沒錯,喻嗔雖然單純,可是一點都不笨,而且很有主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感謝霸王票,並且給大家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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