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應武元年,十月十九日的清晨


    天還剛蒙蒙亮,司隸東北端的河內郡,逐漸自冀州方向天空就湧來黑雲,而被一層金光擋住。


    讓許多百姓驚懼,這些天見過太多逃難來的人群,知道這黑雲是不祥預兆,恐怖襲擊的開端。


    “敵人來了……”


    郡東北與冀州直接相臨的朝歌縣,警鍾更敲響了,遇襲訊焰一道一道南傳……不遠的方向,一支龐大水師正順流南下,旗艦上頂層舷窗霍的打開,命令一層層傳遞下去。


    朝歌縣的情況已是一片混亂,陽知縣已收到過上峰的南遷令,可大規模遷移民眾不是容易的事,耗時良久,到此際他手裏實際能控製的軍民已不多,望著縣北麵,隻能是沉默。


    “或不會有事,根據情報來看,敵人都是分散襲擊,各處塢堡都派下了法陣……”堂下的李主簿寬慰說:“能轉化所在塢堡積蓄幾百年的族氣,變成護罩,可抵禦一時……”


    這實際上是道法漸漸顯世,才有的情況,這幾人不知罷了。


    陽知縣微微一歎:“可是派不出援兵,就得看他們當地的抵抗了,要是普通盜賊,我都不驚,可是那些都是道人……”


    兩人都是默默無語,相視一眼,都在眼光裏,看見了彼此的有心無力。


    “就希望陛下那麵……”


    敵人的攻擊非常謹慎,甚至可以說慢條斯理,但到了傍晚間,隨著各處塢堡法陣消耗到極點,這種襲擊就已經進入到了收尾的**階段。


    各處塢堡最近實際早進入軍事狀態,雖早就提心吊膽,種種防備,實力上的落差無法彌補,自遇襲開始,就落入敵人的節奏。


    “敵人就隻有三四個……死守住”


    方家集被一層薄薄金光籠罩,裏麵傳出嘶啞的呼喊,這占地十畝的堅實塢堡,本可抵禦上萬軍十日,此際卻要麵對熾熱火雨自天空降下,一陣陣疾落在防禦法陣上,水光激蕩不定。


    “結箭陣——”


    指揮的遊俠領竭力喊著,他是這塢堡的子弟,十裏八鄉算有名的豪傑,硬壓著毛骨悚然的感覺,不看頭上非自然的火雨,沁汗的手掌握緊寶弓,死死盯著敵人的身影。


    三個,或四個,人數少的出奇,身影在視野裏不斷飄忽,太快了……


    “敵人早有防備重弩集火,這是老手。”


    這遊俠領心底一沉,目光轉向七百步…這就是猜測的第四個,一直沒有參與法陣對耗,此際法陣削弱極點時悍然出手。


    那裏一團不動的黑氣,雖黑氣彌漫繚亂了視界,立在這距離遠一般弓弩射程,遊俠領就明白這一定是在釋放火雨轟擊法陣的人,頓時指揮著。


    雖非朝廷正規軍,都是經曆過亂世的老兵,十幾張私藏的大黃弩在此際對準那黑霧。


    精銅製的機弩一顫不顫,絲絲汗水滲入弓弩的纏絲把柄,望山已調好距離刻度,此刻眼睛、望山、敵人瞬間疊合……三點一線。


    “射”


    撲簌簌——


    結陣的勁矢雨射出去,飛蝗一樣直射這敵人,擊碎了黑霧,終歸距離太久而力量減弱,隻撞一層透明屏障上就停滯掉落。


    “這是個預設的法陣”供奉的道士喊起來。


    遊俠領心一沉。


    裏麵那個臉頰凹陷、身材高瘦的中年道人,淡漠揚起臉,瞥向城門口,有道黑影正急衝至那裏,剛好穿過了法陣顫動的一絲縫隙


    機會


    轟——


    一隻手掌印在灌鐵的重門上,在門背後顯出凸起弧度。


    “危險了敵人目的是城門……”


    遊俠領數箭射不中,冷汗流下來,前麵的戰鬥中,已看出敵人忌憚大黃弩近距離集火,但這一下被逼近,再上弦需要時間,此刻最缺的就是時間


    “落石”


    沉沉的落石、滾木墜向那個身影,威力沉重失之緩慢,被此人在方寸之地頻繁挪移避開,實在避無可避就擇選輕些的滾木下麵,站著一拳轟散成零碎……簡直非人。


    “就這些垃圾?”到這一擊才顯出是個黑衣道人,趁著箭陣尚未重置、落石滾木威脅不再,又一下。


    這次心無旁騖,是靈池沸騰全力轟擊,手掌泛起熾熱火光,灌鐵重門仿佛遇岩漿般,融化出一個洞……


    這樣驚人的一幕,所有守備族人都看得呆住,心中顫栗:“這還是凡人可以戰勝?”


    壓抑氣氛中,一個老人步上城頭,漿洗泛白的尉官服,紋飾作浴火重生的一枚勳章,說明曾在洛陽一役參戰的老兵身份,或不過四十歲年紀,但在普遍易衰老的這個年代,此際已須花白,隻有腰杆依舊挺直。


    “還有沒有掙紮了?”下麵傳來了笑聲,瞥一眼這老兵,不以為意。


    區區一老朽凡身罷了。


    “你們……撤去內堡。”老人這樣平靜說,袍袖裏掩著一個沉甸甸的鋼瓶


    “這”


    “家主……”


    老人目光凝實:“撤下去”


    下麵傳來笑聲,黑衣道人料定裏麵已無力反抗,聲音就帶著冷笑:“這才對,乖乖開門,跪著獻上女人,還能饒你們一命哈哈……”


    所有守衛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但知道外牆守不住了,一時都紛紛撤退向內堡湧去。


    堡門破碎倒下,那個臉頰凹陷的中年真人立時收手,停止火雨壓製,平息靈池傳音說:“去破壞法陣節點,埋設陣盤,準備種下黑蓮子體……”


    兩道身影電閃入內,黑衣道人就要隨後進去,突停住,對上那老人沉定目光……情況有點太不對。


    “退回——”


    轟——


    熾白的火光在城門口耀亮,毫無靈力預兆的巨大爆,狹小結實的黃土版築門洞猶如炮膛一樣,潮汐氣浪層層疊加,隻一息就將兩個真人升起的防禦罩衝擊破滅,數以百計的預製鋼片緊接橫掃當場,隻聽慘叫聲淹沒聲浪裏,當場血肉成泥。


    “葉火雷”


    黑衣道人目眥欲裂,他退的及時而距離遠些,也被衝擊波將吹翻十米,連整個夯土城樓都承受不住垮塌,灰白色的蘑菇雲衝天而起,煙柱十裏可見。


    同樣的,防禦法陣的瞬間告破。


    這樣自然力量碰撞,塢堡裏的幾個低階道士、遊俠都心中震撼,但家主已當場戰死,敵人未能消滅光,隻聽外麵野獸一樣狂吼:“老賊安敢算計得吾門中精英盡喪”


    聲音裏帶著波動:“別以為一死了之,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誓將你族男人屠盡,女人淫盡,然後血祭,讓你嚐嚐這滋味啊……”


    半空中,確實有一個新的英靈升起,一身赤甲戰袍,不再是衰老模樣,而是年輕剛毅的麵孔,對此言聽得怒不可遏,就要對著這死敵急衝而下。


    “來啊……”黑衣道人渾身金光泛起,張開雙手做擁抱狀,目光殺意盎然


    一陣無形的波動穿過虛空,這赤甲英靈一震,神色不動,轉身消失在南麵,隻留後麵敵人急聲嘲諷:“老匹夫,你不是敢死麽來啊——”


    臉頰凹陷的中年真人拍拍這同道肩膀,冷淡說:“玄影真人,還請節哀。


    “你敢這麽和我說話……”黑衣道人玄影表情猙獰,眸子閃過了殺意。


    這個中年真人毫不畏懼,一改平時恭謹,手指敗退向內堡的兵丁,皮笑肉不笑說:“上麵的任務要緊。”


    “無常真人,記住你的身份”


    玄影手指抽搐兩下,還是壓下了暴怒,沒有動手。


    因二個道人一死,這個實力就變化了,此刻隻剩自己光杆門主,實力雖比這個散修客卿強,但已壓不住,一不小心,就受到反噬,甚至反客為主,都是很可能的事。


    人人如龍,哪甘心當下屬,自然就沒有所謂的效忠心思,一切都是力量,這在外域是根本的法則之一。


    兩人各懷心思,跟著敵人追上前去。


    在真人眼裏,失去法陣防護後就和羔羊一樣,卻忌憚再有個瘋子拿葉火雷拚命……這在本域是根本沒有的事,人人有修道權,成就真人的比例極小,哪個普通人敢和靈池真人拚命,不怕滿門報複?


    此際順著廊道,不急不緩地逼迫,堡內空間有限,再沒有嚴整的防禦機構,所謂內堡的格局就是一係列巷道、角樓、碉樓、前庭……宗祠?


    一路血光,不斷縱躍躲避大黃弩急射,又以遠距離法術擊殺殘兵,短暫的廝殺就了清除了數百計的青壯男人,最後轟開宗祠的大門,裏麵一眾婦孺麵色驚懼回望,花容色變的同時,目光都是仇恨……


    到這裏,說明外麵父兄子弟都已盡數戰死了。


    “好,都在這兒了”玄影撫掌,神情看起來已經平複,冷靜說:“無常,你去設立法陣。”


    無常真人稍行一禮,就取出一朵黑蓮,種在神域的地麵上,才落下,瞬間紮根滋長起來。


    一朵黑蓮在虛空綻放,同樣的數十裏內,幾處被攻破的塢堡同樣升起黑蓮,一朵朵的根係連接在一起,汲取地上流淌的鮮血,凝生一段段黑藕,沉入地脈深處,越深入一分,就奪取了一分,這方地域的掌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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