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下山前,孫大飛夫妻倆帶著大小幾個包裹趕了來,張尚武不知何故,剛要開口詢問,不料孫大飛首先跪在了劉奇蘭麵前,以頭觸地說道:“師父,想我孫大飛原來是個農村的窮孩子,拜您門下學了幾招拳腳功夫,才有了前半輩子的吃穿享用,未想到後來誤入歧途,不但敗壞了您的名聲,且給您帶來了許多不幸,這千錯萬錯都是您徒兒我一人之錯。”他話題一改又說道,“隻是我早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改邪歸正重新拜您為師,研習形意拳真髓,和師兄弟們一樣為國出力,今天我如願以償了。”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師父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本該跟隨您身前盡孝,隻是人這一輩子有許多不如意,假如我未能話複前言,還望師父原諒我,我孫大飛下輩子還做您的徒弟,就是做一條狗,也是條忠貞不二的護家狗。”


    劉奇蘭被徹底搞蒙了,孫大飛的話如同生死訣別,一時弄不清他為何說出這番話來,禁不住問道:“大飛,我們師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說罷急忙彎腰把他拉了起來,接下來又說道,“你師兄有件事情托你幫個忙,你需盡力而為就是了,但是再怎麽說也不會有人逼你拿命去拚殺。”


    孫大飛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道:“師父,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老人家能否答應?”


    “但說無妨。”劉奇蘭認真起來。


    孫大飛從內衣兜中掏出幾張銀票遞到劉奇蘭手中說道:“這是我平日裏的積蓄和剛剛賣掉那處院子的全部家財,托師父暫代保管。”


    劉奇蘭一驚,不解地問:“平白無故的為何賣房子?”


    孫大飛解釋道:“自從昨天尚武師兄來到我的家裏,並說出您想重新收我為徒這件事情,我就猜出了他所托事情的重大,整個晚上都沒有合眼,琢磨了幾套方案,最終認定隻有抱著赴死的決心,才能博得各方人士的相信。”說到此,側身看了張尚武一眼又說道,“當初尚武師兄就是用了這一招——搭上了他的管家張三明的性命,才把禍水引向了武田,從而保住了那把明月刀。”


    張尚武雖然覺得孫大飛的話甚是刺耳,但是念在他是為了自己而準備舍棄生命時,還是急忙阻攔道:“大飛師弟,萬萬不可,今非昔比,目前我已經知道為了那把旭日刀而參加三天後南京打擂的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些蒙古武士和南方的激進黨,他們兩家雖然對這把刀也是誌在必得,但是不像武田那樣詭計多端,窮凶極惡,再者,我早做了準備,太極的陸西平和八卦掌的宮保田等一批武林人士已於幾天前到了南京。”他頓了頓又說道,“隻是這種事情少了武田,人們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也是我昨天去你府上討擾的主要緣由。”


    孫大飛不情願地看了張尚武一眼說道:“師兄也太孤陋寡聞了吧?武田是卑鄙,可那些激進的革命黨也不遜色,據我的內線報告,他們往南京運送了大量炸藥,準備比武那天炸平擂台,搶得旭日刀。”


    張尚武很是吃了一驚,半天後才說道:“我已經派人去阻止了,難道沒有奏效?”


    孫大飛模棱兩可地說道:“我的消息是前天南京的人發電報告訴我的,至於昨天和今天還不知曉。”


    張尚武仍覺得放心不下,又說道:“我得趕緊給南京發封電報核實一下。”


    孫大飛擺了擺手說道:“來不及了,隻有等咱們到了那兒再見機行事了。”


    張尚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孫大飛說道:“你怎麽知道我要邀你去南京呢?”


    孫大飛再次擺了擺手,並說道:“至於去南京的事情,過一會兒咱們再說。”說罷又轉回身對劉奇蘭說道,“師父,我知道這次去南京凶多吉少,即使能夠活著回來,武田也不會放過我,假如死在這個日本人手裏,還不如為那把旭日刀殉了命,這樣多少也能彌補些我從前的罪惡,或者還能因為這件事情而使自己正了名,這樣隻賺不賠的營生我何樂而不為?”


    劉奇蘭深受感動,更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而內疚,聲音沙啞地說道:“大飛,我相信你會痛改前非,但是並非以死來證明這一條路,留著自己的身體或許日後有更大的用途。”


    孫大飛解釋道:“師父,我一生活得很失敗,今日終於等來了成功的機會,我會牢牢地把握住它,隻是在這之前還有一人我放心不下,那就是我的內人王氏,雖然我們至今仍是人們常說的一對狗男女,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自從我們在一起後,她陪我經曆了太多的磨難,也很疼愛我,因此我想現在就給她個名分,求師父給我們證婚,使我們能夠像其他夫妻一樣名正言順。”


    劉奇蘭努力控製著不使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哽咽著說道:“今天由為師作為你們的媒人,再由你的師兄尚武在這裏準備一間洞房,今晚你們就正式拜堂成親,若明天再有人敢說三道四,為師打斷他的狗腿。”


    不待張尚武說話,張天龍搶先說道:“這裏的房子有的是,我這就叫人去掛紅燈籠貼紅喜字,再去買幾件西洋玩意,一準讓大飛師叔和嬸娘滿意。”


    張尚武點了下頭,張天龍走下去準備了,孫大飛又對劉奇蘭說道:“這次南京之行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保證和內人好好過日子,假如不能回來,臨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她,那時會有很多仇家找上門來,料想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招架得了?因此求師父帶她回深縣老家,最好再找個好人家嫁了,這樣她老了也有個依靠,到那時再把這些銀票交給她,即使她生活不很節儉,也準保後半生享用不盡。”


    一旁的王氏抽泣有聲,且邊哭邊說道:“大飛,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南京,要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屋內的情形變得甚是悲戚,大有曆史上荊軻刺秦王時的悲壯場麵,“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劉奇蘭再也按捺不住,說道:“大飛,如果你要一心想死就別去了,這件事情我能做主。”


    孫大飛再次跪下以頭觸地說道:“師父,你就成全我吧,我想這是我今生最後一次洗刷罪惡的機會了,我不願背著罵名埋回我們孫家祖墳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劉奇蘭無言再勸,隻是要求道:“你必須保證活著回來。”說罷又拉起孫大飛。對方眼中閃著淚花重重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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