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靳南的聲音無比的陰沉冷漠:“就因為你的猜測,你就夥同孫鵬越,對涼落下毒手?”


    左瑜點點頭,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席總,恕我直言,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你要把涼落留在身邊,她……”


    “她是好是壞,你也配評價?”


    “可是我們和涼家……”


    “那是以前。”席靳南打斷他的話,“隻要沒人說,她就不會知道。我也……不會讓她知道。”


    左瑜鬆了一口氣:“誤會,席老爺子,席總,現在明白了,都是誤會……”


    “一句誤會就能解決事情?”席靳南眼尾一挑,“你當我是死的,還是當我會不計較這件事?”


    左瑜下意識的往席老爺子身後躲,席靳南要是把怒氣都撒在他身上,他十條命也不夠死的。


    席靳南卻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現在,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統統都說出來。”


    一個小時後,左瑜連滾帶爬到的離開了席家,臉色蒼白。


    沒過多久,席靳南也離開了席家。


    涼落被槍殺的事情,到現在為止,已經差不多全部都水落石出了。


    左瑜是孫鵬越的同夥,知道的信息都真實有用,而且,左瑜也不敢撒謊。


    隻是左瑜心裏明白,這死罪可逃,但是席家會怎麽處置他,還是得要自求多福了。


    席靳南從席家回到公司以後,卻把自己關在了辦公室裏,暫時不願意見任何人。


    說到底,這件事,就是因為他連累了涼落。


    孫鵬越是害她,是因為涼落是他的妻子。左瑜想害她,是因為他把她留在了身邊。


    而想讓她死,是因為她肚子裏有他的孩子。


    席靳南一直沒有孩子,雖然已經三十好幾了,沒有緋聞沒有八卦沒有情人,任何人都明白,哪怕席氏集團的席大總裁不愛涼落,這個孩子對他來說,都是意義非凡的。


    所以,涼落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而起。


    他以前沒有給涼落足夠的幸福和補償,他已經內疚了,現在他又間接的給涼落造成了這麽大的人身傷害,他……


    他其實一直都在傷害她,主動的,間接的。他看見的,他看不見的,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涼落承受的,遠比他想象的多。


    席靳南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涼城,站在這最高的地方,心如止水,還帶著那麽一點寂寞。


    他做錯了嗎?


    錯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錯了。


    席靳南閉上眼睛,一隻手撐在玻璃上,低下了頭。


    該怎麽做,他其實……已經有想法了,隻是,真的要這麽做嗎?


    席靳南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特別像一個懦夫,他在拖延,他在耗時,他不願意幹脆利落。


    這一天,席靳南都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臉色淡漠。


    回到涼城別墅之後,他連唐雨芸都懶得敷衍,一個人回了房間,連連抽了好幾根煙。


    這一晚上,席靳南所在的房間裏的燈,一直亮著,直到天亮。


    ————————————————————————————————————


    涼落回到自己家的第一天,是住在隔壁的客房裏。


    她不敢再住在主臥了,因為每次一看著窗戶,她就有心理陰影,惴惴不安。


    在房間裏,她把所有的燈都亮著,還是不敢入睡。


    一直到了十點半的時候,紀時衍打來電話,第一句話就問:“涼落,你怎麽還不睡?”


    涼落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坦然的回答了他:“我……我害怕。”


    紀時衍……雖然她對他的身份很好奇,但是她知道,起碼他不會害她,她還是可以相信他的。


    涼落總覺得,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有人潛進她的房間,把她的脖子勒住,生生的給掐死。


    她真的怕,尤其是在經曆過生死之後。


    她想活著,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想和席靳南離婚,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讓自己,活得更明白一點。


    死亡還是太可怕。


    紀時衍似乎是早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一樣,聲溫潤如水:“我知道你害怕。可是我也知道,你不會讓我繼續陪你。”


    涼落咬了咬下唇,最後輕聲說道:“對不起。”


    “沒關係,我等著你接納我的那一天。”紀時衍說,“還沒睡的話,就起來,到窗戶邊來。”


    涼落一驚,下意識的就一些抵觸:“去窗戶邊幹什麽?”


    “不怕,涼落。你大膽的走到窗戶邊。”


    涼落猶豫了一下,還是半信半疑的下床,慢慢的一步步往窗戶邊走去。


    紀時衍還在不停的鼓勵她:“沒關係的,你很安全。涼落,我會讓你克服這個心理障礙的。”


    他的話像是一股清泉緩緩的流入她的心底,給了她力量。


    涼落走到窗戶邊,閉上了眼睛,依然還有些發抖。


    “拉開窗簾,”紀時衍說,“你看看外麵。”


    涼落還是沒有勇氣,遲遲沒有動。


    “涼落,拉開窗簾,現在沒有人會傷害到你,你很安全。”


    在紀時衍不停的鼓勵下,涼落終於抬手,緩緩的拉開窗簾。


    她的身體還是有些止不住的顫抖,可是在看到窗戶外麵的情景的時候,涼落還是愣住了。


    紀時衍就站在她家樓下,拿著手機,正微笑的看著他。


    他的四周,全是一盞又一盞十分明亮的燈。


    小小的花園裏,一時間被照得如同白晝一般。而她還能看見,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保鏢,和這漆黑的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看到了嗎?”紀時衍問,“涼落,你很安全。很多人都在保護你,我不會讓你出事了。現在,以後,你都可以安心睡覺了。”


    涼落眼眶忽然就濕了。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體貼過,想得這麽周到。


    知道她害怕,就在花園裏安了燈,還在樓下站著,讓她安心。


    “紀時衍……”她喃喃的說道,最後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把電話給掛了。


    涼落握著手機,對著紀時衍,緩緩點了點頭。


    紀時衍笑得更加明朗了,嘴唇微動,涼落看懂了他的嘴型。


    “早點休息。”


    涼落回到床上,心裏的害怕慢慢散去,可是卻一直在想紀時衍。


    他到底是誰,他和她,終究掩藏了一層什麽關係。


    涼落慢慢的睡著,進入了夢鄉。


    紀時衍的這個舉動,的確讓她安心很多。


    長夜漫漫。


    席靳南房間裏的燈亮了一夜,當外麵第一縷光亮照進房間的時候,他緩緩的抬起了眼。


    席靳南在這裏坐了一夜,想了一個晚上。


    他想了很多,又否定了很多,煙灰缸裏,滿是煙頭。


    他現在的樣子,十分的邋遢,下巴也有了青色的胡渣。


    一晚上了,席靳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依然沒有拿定主意。


    從席家回來,席靳南就在想,他到底要把涼落放在什麽位置。


    他是要維持現狀,還是大刀闊斧的將所有的事情都打破。


    席氏集團現在有很多事情要他去處理,孫鵬越現在是想拚死一搏了,他也要花費精力去應對。


    唐雨芸也在他的預料和掌握之中了。


    他能等,涼落還能等嗎?


    席靳南煩躁的站了起來,再一次摁滅了指尖的煙,起身走進了浴室。


    席靳南終究是沒有做出選擇,他還是想……維持現狀。


    可是……有人卻幫他做出了選擇。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涼落。


    席靳南到公司之後,才坐下一會兒,前台的電話就撥到辦公室裏來了:“席總,太太來了。”


    他的手一僵,又問了一遍:“誰來了?”


    “席總,是席太太,已經進電梯了。”


    席靳南“啪”的一聲掛掉電話,迅速的站了起來,抬腳就往外走去。


    剛走兩步,席靳南又停了下來,整個人頓在原地,沒有再走。


    他在聽到她來了之後,第一個念頭,是去接她。


    毫不猶豫的,根本沒有任何考慮的,他想的是快點看到她。


    涼落一路都是低著頭,進了電梯,到達頂層。


    一切和她以前來這裏,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這一次,涼落是帶著十分明確的想法,來這裏的。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總裁辦公室門口,趙旭在一邊看著,沒有任何動作。


    涼落終於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伸手敲了敲門。


    辦公室裏傳來熟悉又低沉的聲音:“進來。”


    涼落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去。


    四目相對,她冷靜平淡,他漠然沉穩,似乎是對她的到來,毫不意外。


    涼落走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


    席靳南把簽字筆放下,語氣裏似乎有些不悅:“你現在很引入注意,不好好的在家裏待著,到處亂跑,又被人盯上怎麽辦?”


    “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還是在擔心……我肚子裏的孩子的安危?”


    涼落的聲音很輕,也沒有帶著任何的個人情緒,隻是平靜的反問。


    席靳南又把問題丟給了她:“你覺得你的價值大,還是孩子的價值大?”


    涼落微微偏頭,看樣子似乎是在思考,席靳南看著她的側臉,下巴微揚,眼眸裏的溫柔一閃而過。


    “噢……那我明白了。”涼落回答,“孩子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席靳南微一挑眉,沒有說話。


    “我知道,在我身中兩槍,躺在手術室裏的時候,你說,孩子是重中之重。至於我……”


    涼落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到了席靳南眼睛裏有些訝異。


    她也及時的止住話頭,沒有再說。


    他是在驚訝,她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嗎?


    畢竟當時她躺在手術室裏,不省人事,而她身邊的人,醫生也好護士也罷,都會守口如瓶,半句不該出現的話都不會說。


    涼落淺淺一笑,嗯,她證實了自己心裏的想法。


    在席靳南眼裏,她的確不如孩子。


    席靳南岔開話題:“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涼落也收斂了自己有些神遊的心思:“席靳南,我想和你談判。”


    他懶懶的往後一靠,隨意的問道:“你?涼落,你有什麽條件和立場,可以找我談判的?”


    “我有。”


    “什麽?”


    涼落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愛入骨髓,如今卻……像是一個陌生人。


    他親手把她從孤兒院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解救出來。


    他又親手,把她推入了另外一個火坑。


    他是她的恩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爸爸,是她的愛人。


    可是這些身份,都是他賦予她的,一旦他抽身離開,她什麽也沒剩下。


    現在,涼落看著席靳南,他其實隻是她的……夢。


    她一開始,就應該把他當作高高在上的收養人,敬而遠之,保持距離。


    而不是奢望和他站在一個高度,平等的相愛。


    “你覺得我有什麽?”涼落說,“我從小到大,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


    席靳南的目光一頓,然後往下,落在她圓潤的肚子上,眼眸一眯:“孩子麽?”


    涼落點點頭。


    “你需要用這個孩子來要求什麽?”席靳南淡然的問,“涼落,你又在想什麽?”


    看起來席靳南十分淡然,其實……


    他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涼落突然來找他,他預感很不好。因為他昨晚想了一晚上,還是沒有做出任何決定。


    因為這個決定,讓他痛苦不堪,他無法果斷。


    可是他怕,涼落已經做出決定。


    那麽,他要不要……先她一步。


    “席靳南,就算對你來說,我這是條賤命。至少現在,我肚子懷著你席家的孩子,名義上,我是你席家的少奶奶。”涼落一字一句的說,“我過得這麽水深火熱,每天都活在惶恐當中,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席靳南看著她的眼睛,指尖微微蜷縮著。


    他依然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冷淡模樣:“你被槍殺這件事,的確是我的疏忽。但是我已經盡全力在保護你了,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涼落忽然冷笑:“把我丟在醫院裏不聞不問是在盡力保護我?一句話都不過問是盡力保護我?隻關心孩子不關心我死活是在盡力保護我?席靳南,要不是孩子才四個月,我生他生,我死他死的話,在手術室裏的時候,你是不是就讓醫生直接剖腹產了?”


    她的激動,隻換來席靳南的冷漠:“也許。如果隻能保一個,我會選擇孩子。”


    涼落的指尖狠狠掐入手心。


    席靳南又說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和我談判什麽。你想要我給予你絕對的安全,你想要我驅逐唐雨芸,你想給這個孩子爭取些權利,也想給自己留條後路。而你唯一的籌碼,就是這個孩子而已。”


    “而已嗎?”涼落笑了,“對,隻是這個孩子而已,我根本就不算什麽。”


    這個時候,她的後背繃直,臉色雖然白,卻是一直在笑。


    涼落明白,就算這個時候笑得再難看,那也比紅了眼眶,哭鼻子要好。


    席靳南不動聲色的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掩藏在心裏,糅雜成血淋淋的傷口,卻一臉無畏。


    他說:“涼落,我已經查出來,是誰要害你了。”


    涼落眼睛微微一亮,又緊張又好奇的問:“是誰?”


    “是你不認識的人。他們的目標,是我。所以說起來,是我連累了你。因為你是席太太,而且,”席靳南頓了頓,“他們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消息,知道你懷孕的事情。”


    “想要對付你?所以先對付我?”


    席靳南點點頭。


    “原來不止你可以傷害我,唐雨芸可以傷害我, 連恨你的人,也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我……席靳南,我在想,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太多了,這輩子要這樣用我的一生來償還你。”


    “我不相信前世今生,我隻相信當下。”


    “那這件事要怎麽解決?”


    “凶手那邊我會處理,你不用管,我隻和你談談,你的問題。”


    涼落一蹙眉:“我的問題?”


    席靳南很肯定的點點頭:“是,你的問題。涼落,我想問你一句話。”


    他定定的看著她,將她蒼白無助的模樣刻在腦海裏,拚盡全力的控製著自己的雙手,不要去擁抱她。


    他昨天想了一晚上,都沒有做出決定。看來現在,他不得不做出決定了。


    一切,還是取決於涼落。


    她的答案,就是他的決定。


    涼落不明白席靳南要問什麽,想了想還是應下了:“問我什麽?”


    席靳南想說話,可是喉間一哽,鼻子一酸,他的眼眶,竟然有濕潤的感覺。


    他迅速偏過頭,端起手邊的咖啡,低頭喝了一口,將所有的哽咽,都就著咖啡,一起咽下去。


    苦得他死死的皺著眉頭。


    涼落毫無察覺的看著他,隻當做他是在醞釀要怎麽開口問罷了。


    緩了好一會兒,席靳南才出聲,聲音不大,很緩慢,可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你覺得,越快離開我,越好嗎?你又覺不覺得,過自由的生活,比現在被一群保鏢嚴密的保護著,是你最希望做的事情?”


    涼落一愣,沒有想到,席靳南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在想什麽?


    見涼落遲遲沒有回答,席靳南像是等不及一樣,追問道:“你隻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涼落點點頭。


    席靳南的表情不自然的一僵,然後眉頭一鬆,竟是笑了,笑聲低沉磁性,分辨不出他這笑,是真心,還是假意。


    涼落在他的笑聲中開口:“我曾經有過想留在你身邊的想法,但隻是曾經。在我最愛你的時候,你把我推開了。從此以後,我一直努力的目標,就是離婚,離開涼城,徹底的忘掉你。席靳南,我現在已經越來越接近那一天了。”


    隻等著這個孩子出生,她從此不欠席家一分人情,她走得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席靳南收住笑意,低低的問了一句:“曾經愛過?”


    “對。”


    “那就足夠了……”


    涼落沒有聽清他這一句自言自語,有些茫然的“啊”了一聲:“你說什麽?”


    席靳南抬眼,字句清晰的回答:“我說,涼落,我可以滿足你最想做的這件事情。”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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