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夜,高柱都沒合眼,整個人已經快到極限。這些天,他想了太多太多,可大腦總是渾渾噩噩,一會兒想這兒,一會兒想那兒,沒個章法。


    如今,府裏清淨了,不知怎地,他的腦子也開始清淨。


    這些天,不幸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讓他應接不暇,根本來不及細想。心中的疑惑雖偶然閃過,但那也隻是一閃。如今,有了時間,那些疑惑便漸漸清晰。


    首先,他不明白的是,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呢?


    看起來,好像是高文出事之後的一切連鎖反應,這些不幸歸根結底都是他那個沒出息的二兒子引起的,這些天他也一直這樣認為的,可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


    好像很早就發生了。


    大概從高文與柳氏被捉那件事開始的吧……


    鐵算盤不愧是鐵算盤,哪怕此時整個人已經無縛雞之力,可大腦依然活躍的很。


    他慢慢把幾個線條捋直。


    二郎與柳氏被捉,錢氏大鬧,水蓮被撞的小產,吳氏開始不喜錢氏,錢氏被關,二郎開始一個勁兒的寵柳氏。後來二郎進京,柳氏接二連三遇上意外,吳氏與錢氏矛盾激化,後來竟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柳氏一屍兩命,錢氏被禁足。再後來,二郎突然出事,吳氏受刺激中風……


    這是他二兒子這條線。高柱想到這兒,眉頭跳了跳。又開始想高翔這房。


    王氏突然遇上自家表弟,多年已經沉下的心緒大亂,開始引發與大郎的矛盾,吳氏對王氏更加不喜。後王氏被關進佛堂。性情大變,好像從那時起,大郎也開始精神不振,每天在自己麵前熬天混日的心不在焉。再後來,寶慧難產,王氏突然上吊……


    高柱心裏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簡直不敢再往下想去。


    這一條條。一環環的。看似沒聯係,但是這般串起,根本就是一條線。


    有人在專門整治他。不,確切的是高家。


    是誰呢?


    不知為何,高柱腦海裏突然躥出高武那張臉,既像高武。又像沒有找到的田福。總之,與二人有關。


    隨即。高柱又想到,如果真是外人要整治他,那他有三個兒子,並且。三子最出息,為何到現在為止,高武那一房卻絲毫未損?


    看似。三郎是受到了大郎、二郎的連累,但是細細想來。也隻是皮毛而已。


    高柱越想心越寒,不僅寒,且害怕。


    突然意識到,這也許,真的是個局。從一開始,高武突然接他們一家到江州來時,恐怕這個局已經被設下。


    高柱拚了命的起身,嚇了身邊服侍他的小廝一跳。


    “太爺,您要做什麽?”


    “去,去,喚三爺。”高柱喘息道。


    小廝答應,轉身傳給簾外的人。


    闊大的書房,高武正和文崢對弈。


    二人邊下邊說。


    文崢走了一步,稱奇,“原本一步一步的,都在爺的掌控之中,真是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高寶慧難產而死一事。”


    高武淡定道:“這件事,確實讓人意外。可見命薄福薄之人,無論放在何種位置,到頭來,都隻是空歡喜一場。”


    “不過,這一來,也算是好事,加速了整個棋盤的崩裂。”文崢又下了一步,“不過,那王氏突然上吊而死,更讓我意外。”


    “這有什麽?”高武走了一步,“王氏一生,在意的隻有兩件,一是她年輕時的韻事,二則便是高寶慧。她眼看著兩樣東西在她麵前走向毀滅,是個人都會趴下。與此同理,高翔那人,也撐不太久了。”


    “爺果然神機妙算,屬下佩服。”


    高武良久未語。


    過了片刻,才淡淡道:“根本算不上什麽神機妙算。隻是與惡狼為伍多年,稍稍了解他們的習性而已。我若真的神機妙算,也不會被誆騙那麽多年,不僅認賊做父,還像傻子一樣,任人牽著鼻子走。”


    文崢一愣,這話不知在說誰。


    是說高柱,還是在說穆德郎?


    仿佛二者兼有之。


    “爺接下來打算如何對付惡虎呢?”


    “別急,做事情要善始善終。老家夥這邊還沒結束呢,不過,算算日子,他也該能想明白一些事。”


    文崢歎道:“說起來,老爺子也算個精明人,不知為何,這接二連三的事,他竟看不出一點端倪,真是枉費了鐵算盤這個“好”名聲。”


    “沒什麽,隻是被金錢權勢迷了雙眼而已。”


    就像我當年。


    最後一句,高武默道。


    二人你一棋我一子的正走著,門外忽然傳話,說老爺子有請三爺。


    高武立刻扔了棋子,笑了。


    吩咐,“去喚田福。”


    文崢領命告退。


    當高武、田福二人肩並肩的站在高柱麵前時,高柱一時疑惑不已。


    高武親自把田福頭上的帷帽拿掉,露出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時,高柱頓時驚的直直栽了下去,瞬間,他明白了一切。


    昏死過去。


    真是簡單,還以為自己要多說幾句呢。高武心中默道。


    轉身吩咐文崢,“派幾個人,把老爺子往壽安送吧,好歹養了我一場,我便送他一場落葉歸根。”


    去往壽安的隊伍連夜出發,剛進入壽安地界,高柱便咽氣了。


    回光返照的刹那,他好像看見了許多金元寶,銀元寶在圍著他轉。還看見了一棟棟酒樓拔地而起,綿延幾百裏,全都屬於他一個人。


    更讓他欣喜的是,高文身穿巨蟒朱袍,拜相入閣,他成了天底下最富貴最權勢的爹。


    待他剛要仰天大笑時,忽而光線一暗,他突然看見了沒閉眼的吳氏,上吊而死的王氏,一瘸一拐的高文,以及為了王氏的離去而醉生夢死的高翔,還有他那兩個失蹤的孫子高中,高舉,滿臉是血……


    眼光突然一抹黑,高柱睜大著雙眼,咽了氣。


    自打高翔、高文扶著吳氏、王冬梅的靈柩回到壽安,便受到所有人的關注,指指點點,猜猜疑疑。這邊吳氏、王冬梅的棺材還沒下葬,那邊,高柱的棺材也跟著來了。


    高家這是怎麽了?


    所有的人都在想。


    並且,送葬隊伍中,並未見高武一家人的影子,壽安縣的人更加納悶兒。


    待幾人下葬之後,消息才慢慢傳開,高柱、吳氏當年如何見到高守備的母親,與其母如何約定,高柱夫婦又如何扔了他的同胞兄弟,然後又如何盤算他的一生的事兒全都被人抖摟出來。


    這消息不知從何傳開的,反正到最後大家都知道了。


    頓時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但是,更多的人是指責高柱、吳氏的卑劣言行,稱讚高武的高風亮節,高家人做出那麽多豬狗不如的事兒,他仍把高柱夫婦送回了家鄉,給予厚葬,讓他們落葉歸根。


    高武對外更是聲稱,無論怎樣,兩位老人畢竟養育他長大,他這也是報恩。一時之間,高武在壽安縣的名聲更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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