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在開始射擊最後一個馬蜂窩的時候,就已經有馬蜂開始往人群這邊襲擊了,隻是當時她注意力太集中,壓根兒沒注意。


    驚慌之中,人們如驚了魂的鳥獸,倉皇四散。


    吳氏等人更是如掉了頭的蒼蠅,不知南北。


    錢三丫捂著臉,跑的最快,人倫、孝心、美好品質什麽的,早拋到九霄雲外。


    吳氏上了年紀跑不快,見錢三丫隻顧自己,把她這個婆婆忘的一幹二淨,頓時破口大罵。


    她一邊跑一邊罵,嘴裏還親親熱熱的喊著梅子。


    王冬梅也想甩掉她,怎奈老太婆抓的太緊,她隻好順勢攜著吳氏,腳步自然慢了下來。


    王冬梅一邊跑一邊心裏暗罵,“該死的小蹄子,平時在老婆子跟前討好賣乖獻殷勤,如今剛出事就撒手不管,真她娘不要臉……作死的老太婆,現在知道喊我,早幹嘛去了?咋不叫蜂蜇呢?”


    王冬梅剛罵到這兒,就覺得吳氏身子猛的僵直,接著就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啊!”了一聲,捂著屁股倒在地上。


    被蜇了?王冬梅瞪眼,咋這麽巧!


    又想笑又害怕被發現,突然看見滾在地上的吳氏捂著屁股,再也忍不住,轉身,趁著喊三丫的空檔,笑的直抽抽……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吳氏屁股被蜂蜇這一事件很快傳遍了整個上水村,並以蓄勢待發的勢頭往外擴散。


    上百號人,馬蜂誰都不蜇,單蜇她,關鍵蜇的地兒還是屁股,這事兒,誰逮著誰說,誰說誰笑,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太陽落山時,“捅馬蜂窩事件”徹底告一段落,山上的、田裏的人們開始扛著農具,在一片飛鳥歸巢的喧鬧中,回家。


    沸騰的議論,轉變成家家戶戶的竊竊私語。


    晦暗不明的油燈下,悠然被穩婆又問又說的扯了好久才放開,此時正大口大口喝湯,大口大口吃餅。


    吳氏一鬧,她午飯沒顧上吃。後來又去拉弓射箭,最後逃難似的回來,餓的她腸子直抽抽。


    高香葉與高香草兩個娃子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望著自己的娘親,動也不動,那崇拜的小眼神兒,跟見聖母瑪利亞似的。


    看的悠然,最後都不好意思了。


    “娘,再吃一個。”


    高香葉見悠然吃完了餅子,又從籮筐裏拿出一個,遞給她。


    “娘吃飽了,葉兒,別拿了。”


    “娘,喝湯。”


    高香草踮著腳,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要去抓悠然的湯碗。


    “草兒乖,娘真飽了,喝不下了。”


    悠然欣慰,將倆娃子抱起,一個腿上放一個,頓了頓道:“還怕嗎?”


    倆娃子一個搖頭一個點頭。


    “不要怕,我們不偷誰不搶誰,活的堂堂正正,為啥要怕?都過去了,你們放心,一切有娘在。”


    悠然摸著倆毛茸茸的小腦袋,第一次有種當母親的感覺,真正的那種。


    高香草小手揉著眼睛,又要掉眼淚,慌的悠然趕緊轉移話題,“娘再給你們講一次射馬蜂窩的事兒好不好?”


    “嗯!好!”高香葉拍著小手立馬要聽,高香草眼睛也睜的大大,忘記了傷心事。


    “當時,我們走到東山林子,到那馬蜂窩集結的地方,娘抬頭一看,樹上黑壓壓一片,東一個,西一個,全是馬蜂窩,最高的有小山那麽高,最大的有水缸那麽大……”


    將兩個孩子哄睡著,悄悄放在炕上,悠然與穩婆走出了草屋,在石凳子上坐下。


    月亮正圓,照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上,落下一地婆娑暗影,隨風晃動。


    有風,空氣不像前幾日那般燥熱的凝重。


    “菊花兒呀,你這本事也是仙人給的?”


    石凳被曬了一天,到現在餘溫未散,坐上去很舒服。


    聽穩婆這話,悠然嘴角抽抽。


    真是虔誠的信徒,啥都和仙人扯。


    “小時候,我爹上山打獵,我常跟著,爹見我淘氣,便傳了些本事給我。”


    孫稻穀問悠然的時候,悠然也是這麽答。


    這不是瞎話,確有其事。隻不過,被悠然誇大的成分,不是一丁半點兒。


    邱老爹是教過邱菊花如何打獵,但邱菊花從小就膽小怕事,根本連弓箭也不敢握,隻跟在邱老爹身後撿野物。


    穩婆連連點頭,邱老爹曾是這附近有名的獵戶,她年輕的時候就知道。所以她信了。


    “哎呀……”穩婆長長感歎一聲,“今天發生那麽多事,真像做夢似的。”


    做夢也夢不到這樣精彩的事兒。


    她瞅了瞅悠然,歎道:“老婆子我今日也想明白了,凡事,也不能一味的忍讓,越是忍讓,這人就越得寸進尺,你那個婆……啊,忒不講道理,做她兒媳的時候任她拿捏,打罵,磨挫,這都離了高家門了,還那麽猖狂!”


    悠然點頭,未語。


    長久欺負一個懦弱的人,早已成了習慣,突然反過來被欺負,甚至不是欺負,隻是稍稍被反抗,那感覺就會像死了爹一樣,無法忍受。


    隻是,不明白穩婆咋就突然想通了。


    “你今日也算狠狠的打了她們一巴掌,隻是那二十文錢……嘖嘖!”


    穩婆嘖嘖,心疼。


    “給都給了,今天打的很爽,雖說,是貴了點兒……”


    老婆子被悠然這樣逗趣的話說笑了,笑出淚來,“這樣好的人兒,咋就不珍惜呢?”


    氣氛陡涼,悠然不知說些什麽。


    與茅草小院兒裏的安然寂靜相比,高家門裏,已經炸成一鍋粥,並向熬糊的趨勢發展。


    院子裏的雞狗到現在都沒人喂,嘰嘰嘎嘎汪汪的叫個不停,羊圈裏的羊羔子也沒人管,膽兒大的幾隻跳出了圍欄,瘋了似的和狗打架。


    滿地的屎,五顏六色,各種味兒。


    錢三丫的大、小兩個兒子,高中和高舉,正為了一根麻糖打的不可開交,小的打不過大的,被一腳踹到地上,滾了一身的屎不說,麻糖斷了大半,落到雞屎堆裏,頓時哇哇大哭。


    高家“掌門人”高柱與次子高文進門時,就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高柱立在院兒裏,呆了又呆,臉色愈發鐵青,最後變成黑色,掏出別在腰間的煙鍋子,狠敲一旁的水缸,“當當當”刺耳聲爆發,嚇的高文一哆嗦。


    “高中!”高文大喝,“你是哥哥,咋又欺負弟弟!還不把高舉拉起來!我平時咋教你的,對待幼弟要謙遜,忍讓,仁愛,孟子曰……”


    “曰你個頭!”高柱“叮咣”一聲,大吼,“還不把羊趕到圈裏,把狗趕出去!”


    高文連連答應,再不管高中、高舉倆兄弟。


    “龜孫子!今天你倆誰也不許吃晚飯!”高柱說完倆人就要哭,還沒張嘴,又聽高柱說,“哭!要哭明天也不許!”


    倆人立馬住嘴,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高柱這才背著手,進了堂屋。


    裏間炕上,錢三丫正努力給吳氏退褲子,錢三丫碰一下吳氏嚎一聲,殺豬似的。高柱看見這一幕,倆眼一抹黑,身子就往後倒,“咚”的一聲撞到門上。


    錢三丫抬頭,見是公公,頓時尷尬的不知所措,原本又紅又腫的臉發麵似的膨脹,火辣辣的疼。


    “娘,我,我去看看大嫂,找個藥膏咋這麽久……”


    錢三丫蚊子似的嘀咕一聲,一溜煙跑出了堂屋。


    東廂房,王冬梅早找到藥膏,並不急著給吳氏送去。


    她憋了一路,若再不好好的笑一場,指定憋出內傷。


    高寶慧第一次看見母親笑的這樣歡暢,也覺得出了口惡氣。


    平日裏她最不待見的就是二嬸兒錢三丫,明明母親是大嫂,卻偏偏處處受製於她。整日裏耍嘴皮子哄祖母開心,連著生了倆兒子後更目中無人。


    還有祖母,心都偏到西天上了,明明都是兒媳!可待遇差了一大截!


    高寶慧實在想不通,明明自家外祖是秀才,那錢三丫的爹隻是個賣油郎,可祖母為何高的看低,低的看高呢?


    高寶慧陪母親笑著,忽然隱約察覺有腳步聲靠近,立刻給母親使眼色。


    王冬梅收到,一秒鍾變了個臉,加重鼻音,哭腔十足,“慧慧,快幫娘找找,今日你祖母和你二嬸兒可受了大難,哦,還有,等會兒你去灶上再去燒些熱水,等你祖父、二叔回家來,指定要用……呀,可給我找著了!”


    正巧,錢三丫進門,“大嫂,找個藥膏咋這麽久?快!娘等著用呢!”


    “呀!剛找到,屋裏都翻天啦!明明放的好好的,指定是寶才那熊孩子瞎倒騰,換了地兒……”王冬梅一邊笑著解釋,一邊給高寶慧使眼色,隨錢三丫走出門。


    倆人剛到堂屋門口,就聽公爹發火道:“誰又讓你見那煞星?你就不能當她死了?!”


    “瞧你今天辦的事兒,這回,老高家可是出名,比中舉人還稀罕!”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咱老高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高柱在屋內來回踱步,越說越氣,“吳氏,信不信我把你休了!”


    喲喲喲!這話可重了,錢三丫與王冬梅互相看了一眼,忙推門進去。


    “撲通”一聲,二人齊致,一同跪在高柱麵前哭泣認錯,說到動情處錢三丫急的要撞桌子以死謝罪。


    頓時,屋裏亂作一團,吳氏一慌,軲轆轆從炕上滾了下來,王冬梅一看,放棄錢三丫,去饞吳氏。


    雞飛狗跳的模樣讓高柱恨不得也跟著一頭撞死。


    “作孽!作孽呀!”高柱煙鍋子磕的咣咣響,看著三個抱頭痛哭的女人直歎氣。


    院兒裏,高文攆了羊,趕了狗,把地清理一遍後又喂了雞,這才清淨下來。


    屋裏場景太輝煌,他不敢去,正在院中抓耳撓腮時,老大高翔哼著小曲兒走進來。


    “大哥!你可回來了!”高文迎上,“大哥!你咋才回來?!”


    高翔將貨郎擔子放地上,見二弟急衝衝的走來,忙問發生何事,這時,堂屋突然傳出哭嚎聲,還集體的,嚇了高翔一跳。


    高文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將事情講了一遍,任是走南闖北十幾年,見了無數場麵的高翔,也嚇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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