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堂”總堂主“念氣無雙,鐵麵通判”沉中俠,心中暗暗嘀咕:“這兩位壇主,今天怎麽好生奇怪?”


    他暗地裏生疑不定,表麵上卻波瀾不驚的道:“兩位壇主,你們一一道來聽聽吧!”


    軒轅開山與田靈兒對視了一眼,在取得對方目光示意之後,軒轅開山先開口道:“別的不說,就說我們壇口附近的‘烹鬼鎮’吧,兩日之前,鎮子郊外的墳地墓塚,一夜之間,忽然棺木盡起,屍首全部都消失不見,次日在一十七裏地之外的鎮口關牆上,發現數十具墓棺裏的屍骸,掛在烈日下的旗杆上,守關的土家戍卒,全被惡鬼吸幹喉管血液而死於非命……還有,屬下分管的‘青龍壇’一帶,共有大小五十二個市鎮村寨,所有的官道鄉路上,都釘滿刺有針孔、塗有人血的木偶,還貼有生辰八字的符咒,那小木人所繪的麵孔五官,還很像……”


    說到此處,軒轅開山抬頭瞄了一眼台階上的總堂主,突然住口不說。


    沉中俠淡淡一笑,:“還很像什麽?還很像本總堂主,是也不是?”懷內的溫宛兒聽了這話,不禁緊緊地抓緊了丈夫堅實粗壯的臂膀。︽▽,


    軒轅開山低下頭,回道:“是的,總堂主。”


    他身畔的“白虎壇”壇主田靈兒,接著道:“總堂主,除了軒轅斧頭所說的那些異常情形外,我們‘白虎壇’的女弟子,今日外出趕集購物,也常遭暗算強暴……就連壇口控製下的一些民眾,也是抱怨連天,概因他們所養的一些耕牛牲口,和數個農家黃花閨女,也相繼失了蹤。更有一些怪事,以前是不曾發生過的……就比如說,屬下管轄下‘炸鬼村’村東頭,平時的老實忠厚老實巴交的豆腐匠老鍾頭,前日竟發起瘋了,不是人的奸汙了自己臥病在床癱瘓多年的親生女兒,還砍殺了聞聲趕來從中阻止的恩愛老妻……”


    沉中俠鐵眉一沉,就聽田靈兒接著繼續道:“再比如,‘燉鬼山’山區的窮教書先生方秀才,四裏八鄉,誰不知道,那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大孝子,五日之前,不知怎地,惡鬼附體,竟然喪心病狂,宰了自己贍養多年照顧備至的老母親,且切成方寸小塊,放在鍋中煮熟來吃,還叫了鄰人共餐同享,吃到一半時候,鄰人都說此肉味美好吃,問主人招待大家的的是什麽肉,聽那方秀才說起是老母的人肉,方才知道就裏,想要嘔吐,卻都來不及了……”


    溫宛兒聽了這慘事,心中一嘔,險些吐將出來。沉中俠急忙關切的為孕妻,撫胸捶背順理氣息,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田靈兒神情嚴重的進一步道:“總堂主,這些喪盡天良禽獸不如的惡事,咱們的堂口地盤上,此前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溫宛兒聽到這裏,已經忍受不住,開始就要嘔吐,沉中俠急忙示意女弟子金花、銀鎖過來,扶夫人回房休息,並柔聲安慰妻子道:“宛兒,你且先回房裏去,不用胡思亂想,一切都有為夫。處理妥堂口的事務,我就去好好陪你……”


    待溫宛兒在兩名女弟子的攙扶下,回轉內房、沒入房廊轉角處後,沉中俠雙眉又是一揚,問田靈兒道:“田壇主,鍾老漢和方秀才,那兩個沒人性的畜生,都按堂規處置了沒有?”


    田靈兒回稟道:“總堂主放心,屬下都已經處理妥當了。”


    “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若有感概的道:“總堂主,我們‘七星堂’,自開山立櫃那一天開始,就以維護‘三十六洞’、‘七十二寨’這一帶百姓的正義和平為己任,從沒有出現什麽大的紕漏和事端,沒料到,最近我們的地盤上,發生了這麽多不愉快的事情。”


    沉吟了半晌,沉中俠問道:“‘天罡壇’那些兄弟姐妹屍首,兩位都看過了麽?”


    田靈兒道:“屬下和軒轅斧頭都查驗過了……”


    沉中俠即問道:“可否看出大悲禪師和戰血手、唐太宗他們的死因,中的是什麽毒?”


    田靈兒頓了頓,遲疑一下,道:“這個……”


    見到田靈兒有些期期艾艾吞吞吐吐,沉中俠就有些不悅的道:“有話但說不妨,都什麽時候了!”


    田靈兒忙道:“依屬下所見,大悲和尚他們,似乎並非中毒而死的……”


    沉中俠鐵眉陡揚,驚道:“不是中毒?!那他們因何而死?”


    田靈兒囁嚅道:“屬下查看過了……大悲和尚他們如果是中毒,一定是要有毒的根源,或者是一滴汁液,或者是一些粉末、或者是一股霧煙、或者是一件器械、或者是一種功力,可是,屬下和軒轅斧頭,連一樣毒物根源,都沒有搜找出來,但是,死難兄弟身上的任何事物,都染有劇毒……去抬死者回總堂的人,有些手足一時不小心,跟屍身上碰觸過,也都全身脹裂變綠而死……要是中毒,怎會什麽發源體也沒有呢?”


    沉中俠盯著田靈兒,一字一句地問道:“如果不是中毒,難道連大悲和尚、戰血手、唐太宗三位,也是莫名其妙的死於惡鬼之手的嗎?”


    軒轅開山緊皺著眉,寬闊的印堂間,留下一道深深的立刀深紋,突然開口道:“依屬下看,大悲和尚等人,不是中毒,也不是撞鬼。”


    沉中俠雙眉一挑,轉首問道:“不是中毒,也不是撞鬼,那是什麽?”


    田靈兒即答道:“蠱。”


    軒轅開山進一步道:“是給人下了蠱!”


    沉中俠虎軀一震,失聲道:“被人下了蠱?!這怎麽可能!?”


    “極有可能。”田靈兒道:“‘蠱道’盛行於‘西南’,發源於‘苗疆’,源遠流長,神秘離奇,遠比‘川蜀’之地的‘毒術’更高深,隻有‘蠱’,才能做得到殺人找不出源頭。”


    軒轅開山道:“‘蠱’不但可以殺人與無形、害人於不備,而且可以驅魔喚邪、迷神控心,‘蠱道’高深者,甚至可以做出令白骨生肉、死人複活等驚世駭俗的逆天奇事來……”


    田靈兒道:“在‘雲貴’一帶,通曉‘蠱術’的大小幫派教門,多得不勝枚舉,遍地都是……”


    軒轅開山接口,低聲道:“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幫會、不入流的小教門,暫時可以不考慮;真正成大器‘蠱道’的教會,隻有三個教派,其他的小股巫術蠱法,也莫不各附庸托護於這三大教派之下……”


    沉中俠沉聲道:“軒轅壇主是說……”


    軒轅開山用力一頷首,大力的道:“正是‘一鬼、一蠱、一巫’這三大勢力:‘鬼王‘戈風’的‘天鬼教’和‘天蠱娘娘’上官腰舞的‘天蠱門”、以及唐少的“天巫宗”。”


    沉中俠怔怔地道:“然而……然而他們年前才和我們堂口達成停戰協議啊!”


    軒轅開山大聲道:“總堂主,請恕屬下冒死建言:以屬下粗見,‘鬼蠱巫’這‘青龍會’三大‘西南’旁支勢力,之所以與我們暫時和談,並非真正服膺本堂,而是因為在三大勢力之間的內鬥、互相惡戰競爭下,盡皆死傷累累,不得不偃旗息鼓,以求休養以存實力,然,這些青龍頭子們,都絕非善輩,更不是池中之物,這長達一年的休養生息養精蓄銳之下,就難免對我們塘口和地盤蠢蠢欲動磨刀霍霍……”


    沉中俠忽然問了一句話,道:“最近一個多月以來,我們的地麵上,發生了這麽多釘木偶、路祭、殺親的失常事情,鄉民們對本總堂主和‘七星堂’,有沒有什麽看法?”


    田靈兒躊躇道:“這個……”


    軒轅開山道:“總堂主見問,屬下也不敢相瞞:現在‘七星堂’各個壇口、分舵,大多惶惶然如喪家之狗,各洞、各寨的土著居民,都指責‘七星堂’沒有積德行善,犯了天怒神憤,以致有悖人倫常理,更有一些洞主、寨主,四下串連,秘密集會,推翻總堂主的呼聲漸眾漸高……”


    沉中俠揚著鐵眉,好道:“沒有積德行善?這四鄉八鎮的橋和路,是誰一兩金子一分銀子鋪成造就的?!犯了天怒神憤?是誰剿平蒼山殺人的山賊怒江劫財的水匪?我沉中俠,不負‘苗疆’,嗬嗬嗬……”


    軒轅開山突然道:“但是,總堂主昔年有負於‘天蠱娘娘’……”


    他話未說完,沉中俠的臉色,刹地變得通紅,他陡地雙手一起,已抓在軒轅開山雙肩之上,十根手指,更深深地嵌入對方肉裏去。


    軒轅開山痛得臉肌抽搐著,滿額都是汗,但他神色依然無懼地道:“總堂主,屬下寧可戰亡諫死,也不忍負義昧主。”


    沉中俠左右“太陽穴”,青筋“突突”地跳著,雙手十指,卻一根一根地鬆了開來,好一會兒,他才拍拍軒轅開山的肩膀,道:“好,你做的很好。”


    軒轅開山一雙眼眶中盈著淚花,道:“屬下自知講話有不妥之處,懇請總堂主降罪責罰……”


    沉中俠揮揮手,道:“沒什麽……但娘娘……與我已經形同陌路……以後就不要在夫人麵前再提及了……”


    軒轅開山用力地點頭,然後深深地低著頭。向他這般硬骨頭的江湖漢子,就算是流淚,也不願意讓人看見。


    整理了一下情緒,沉中俠的聲音有些幹澀的問道:“兩位壇主,你們說……‘鬼蠱巫’要拔掉咱們‘七星堂’,會選在什麽時候下手?”


    軒轅開山和田靈兒對視了一眼,沉中俠的神容,很有些蒼涼地道:“說過了……你們有話但說無妨。”


    田靈兒為難了半晌,終於道:“如果屬下沒有記錯的話,還有……還有兩天,就是總堂主您的四十大壽……”


    沉中俠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他擺了擺手,道:“二位壇主下去做事吧……你們的壇口,記住要加強防範,對頭既然拔了‘天罡壇’,對兩位和慕容壇主,隻怕也放你們不過……”


    軒轅開山和田靈兒,躬身道:“屬下等,自會小心,務請總堂主和夫人,多加保重。”


    “嗯。”沉中俠又道:“擺壽的事,還是照原訂計劃進行。對頭既然想要我們亂了陣腳,我們就偏不從著他們的心思來……本總堂主也瞧瞧,究竟有幾條真朋友、真好漢,敢來參加我這死亡壽宴……”


    軒轅開山開導道:“總堂主別這麽說,就算來的是陰鬼,咱們也有實力和能耐,讓他們在幽冥地府十八層煉獄裏,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超生投胎不得。”


    沉中俠搖首道:“軒轅壇主不要誤會,不是本總堂主不相信你們諸位的能耐,隻是,對頭既然有這等聲勢,‘七星堂’而今,也可以說到了生死存亡一刻了。個人生死,並不足惜,然而,‘七星堂’不能再維持‘苗疆’正道,‘西南’又要回到五年前的‘鬼蠱巫’殘害無辜為禍百姓,那才是最大的不幸、天大的不甘……”他頓了一頓,又道:


    “不過,這次壽宴,賓客雖少,但來者定必不凡。其中還有一人,隻要他來了,說不定足以將‘七星堂’起死回生……”


    軒轅開山、田靈兒,都不禁都問出聲來道:


    “這位貴客是誰?”


    “不知何人有這等份量?”


    沉中俠道:“‘殺手之王’,冷北城。”


    軒轅開山長吸了一口氣,田靈兒喜道:“若有冷城主主持,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不知……”


    沉中俠微微笑道:“我沉中俠本與這位‘殺手之王’,爭鬥了十幾年,從‘塞北’一直鬥到了‘京師’,自‘京師’又一路鬥到了‘天南’,也可謂是亦敵亦友生死冤家了(參見《公子羽》、《霸王命》、《奪命金》卷)。多少年過去了,時過境遷,該是一笑泯恩仇的時候了……這還要多謝宛兒夫人呢,夫人的上任兩位宮主與冷城主素有淵源,冷城主也曾對‘幽冥穀’有過大恩大仇,夫人邀冷城主來參加我的壽辰,也是要為雙方消弭仇怨、重修舊好……”


    就在說話之間,庭院裏蓋屍的嘿油布紙,驟然抖動了起來,沉中俠聞聲,一眼看過去,在刹那間,他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可是,大悲和尚的死屍,已直立了起來,暴脹欲裂的眼光,碧綠如磷火,十隻指節泛白的手指,已向沉中俠的咽喉、田靈兒的腹腔,駢插了過去!


    這一下變起遽然,沉中俠及時一仰身,避過大悲和尚“大悲指”一插,同時一招“倒踢北鬥”,一腳踢出,“砰”地踢在那僵屍和尚的胸膛,但在同時間,大悲和尚的左手五指,已刺入毫無防備的田靈兒柔軟的小腹裏。


    僵屍和尚被踢飛,跌落到丈外,“骨嚕”一聲,如一串被拆了線的珠子,身體四肢散落到地上,田靈兒“哎呀”痛呼一聲,向前踣倒倒地。


    軒轅開山怒喝,提斧上前,然而大悲和尚早已經已死了,他本已腐爛變形的臉上,綠汁滲出,更加可怖駭人!


    休田靈兒捂著小腹,她痛出了冷汗,她嘶聲叫道:“不好……蠱……蠱!”


    沉中俠心裏最是清楚不過,自己那一腳“倒踢北鬥”,隻是將大悲和尚踢飛出去,絕不至於踢死這名老部下;但是大悲和尚從根本已經真的死透了,那定是一種神秘的“鬼蠱巫”力量,使這已死的親信手足,變成了反噬自己的凶手,向自己等人施一記辣手下一道殺手,然後再徹底透徹地死亡。


    大悲和尚在“少林寺”學藝四十餘載,侵淫“大悲指”超過二十年,雙手十指上的造詣,要遠比刀尖、較劍利,要是給其一指擊中要害,哪裏還有救?沉中俠那一記飛腳,雖是踢得快,但田靈兒還是已著了半指,痛苦不堪的倒臥在地上。


    沉中俠正要察看,黑油布包裹下的綠色屍體群裏,還有沒有隱藏其他的‘僵屍殺手’,內室忽然傳出一聲尖叫!


    ——那是服侍夫人溫宛兒的兩名女弟子之一、銀鎖的尖呼!


    “七星堂”總堂的女弟子,自然不是尋常之輩,能選拔到內宅的丫頭,更是經過沉中堂主的嚴格篩選和精心栽培,無不是心裏素質和身手都相當過硬的硬角色;若不是遇著極大極恐怖的驚嚇,銀鎖斷然不會發生這樣悚然的尖叫!


    何況,這叫喊聲,還是送夫人溫宛兒回房的女弟子銀鎖所發出來的!


    尖叫聲甫起,沉中俠已如怒鷹飛天,一閃掠出,半空中還向軒轅開山拋下了一道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救活田壇主!”


    銀鎖丫頭的尖叫聲,就要到聲音落地時,沉中俠已到了那驚駭欲絕的苗家女孩兒身前,他一把抓住這個心愛的俏丫頭,心慌意亂的喝問道:“亂叫什麽?出了什麽事情?!”


    銀鎖麵無人色,用手直指著背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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