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中陡然出現的縷縷血跡,令剛剛到達海邊的的布煙卿悚然停步。


    她向海灘望望,喃喃自語:“是誰流的血?”她直起身,回身叫道:“二叔!”


    迎風聽海的楚羽,聽了她的叫聲,轉頭問:“什麽事?煙卿?”


    布煙卿走回楚羽身邊,沉吟著道:“有血跡。”她再回頭看那縷縷不絕的血跡,將海水的一個漩渦,染成一片旋轉變幻的怪異圖畫。


    兩個人在海灘上沉靜地站了一小會兒,楚羽突然道:“煙卿,也許咱們該去看一看?此地已經距離‘琉璃山莊’極近,任何事、任何人,恐怕都會跟你三叔柳生有關聯。”


    布煙卿輕輕擊掌,聲音清晰地穿入林中。“嗒、嗒、嗒……”隨著一陣腳步聲,雷大弓和唐小鳥走了出來。


    隻見他們,每個人身上還負著一人。雷大弓在前,身上負的是一個錦衣束發,黑中帶俏的妙齡女子;唐小鳥在後,趴在她肩膀上的是個四、五歲的垂髫小童。


    那黑俏女子和小童都沉沉地睡著,毫無聲息。


    ——兩個男女正是雷大弓和唐小鳥,兩人與巧▲〖,舌如簧的布煙卿已經達成秘密協議,借為孟大當家愛子小寶治病之由,順利的挾持了孟東堂的小老婆王巍母子;不過這孩子小寶不是孟東堂的,而是沉中俠的種,帶著他們母子倆,對於反擊沉中俠一黨和“東瀛”人、進而取得“狼皮卷”和“黃金寶藏”、各取所需,必定大有裨益。


    楚羽臉上出現了微笑:“煙卿,咱們走吧!”


    當下大家循著血跡踏進,楚羽任何時候,隻要前方有危險,他總要走在前麵。大婚之日,他已經答應了煙卿的祖父布先生,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流血犧牲,都要保護小嬌妻的安危。


    楚羽是重情重信的好漢子,他答應下的事,就一定傾全力去做。


    布煙卿跟兩名“合作者”,帶著人質,緊緊跟在楚羽身後。自從祖父死後,她的餘生,隻為“仇恨”兩個字而活。在新婚燕爾,雖然楚羽以“琴棋書畫”四藝授熏陶,全力化解她心裏的暴戾跟怨氣,可惜收效甚微。


    當楚羽跟布煙卿找到柳生寒時,隻看到了那具已經冰冷的屍體。


    “三弟……”楚羽跪在柳生寒屍體前,垂淚悲聲:“說好的三兄弟同心協力重振‘青衣樓’,你怎麽就先走了呢?”


    布煙卿緊閉著唇蹲下身去,伸出右手在柳生寒頭頂摸了摸,再掀開他已經被鮮血染盡的前胸衣服看了看,沉聲道:“二叔,三叔中的是‘大摔碑手’,精通這霸道外門功夫、而身手能接近三叔的,江湖上不出三個!”


    “‘不死神龍’龍布詩已經來過了!”楚羽伸出右手細長的指甲,彈了彈柳生寒胸前露出的三根精鋼扇忍器,錚錚作響:“三弟,這個仇,二哥一定替你報!”


    “可是,據布伯提供的資料顯示,龍布詩原名龍之介,本是柳生一刀引薦到朝廷效力的‘遣宋使’,又為何殺死自己的少主?”布煙卿的眉深鎖著。


    ——布伯,是“青衣樓”前樓主布先生的仆人,為“青衣樓一百零八樓”裏,最神秘、也最機密,專屬掌管收集情報資料的第一百零六樓負責人,“青衣三秀”以叔父輩侍之,為人低調,深居簡出,即使是樓子裏的人,見過他本尊的人,也少之又少。


    “答案隻有一個,”楚羽聲音沉冷的道:“龍布詩已經另起爐灶,投靠新主。”


    “‘琉璃山莊’,美熏公主!”布煙卿一語道破天機。


    “或許我們還漏了一個最重要的角色,”楚羽沉冷一笑:“沉中俠。”


    “工藤美熏、沉中俠、龍布詩,這些人每個人都是極難鬥的角色,他們一旦聯合起來,那將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布煙卿直起身:“二叔,我們先把三叔葬了吧,這樣風吹日曬的暴屍荒灘,三叔在下麵會不開心的,也辱沒了他‘青衣樓’三公子的身份……”


    “嗯。”楚羽應了一聲,正欲去抱柳生寒,忽地,海上躍出兩名“東瀛”忍者,揮刀直劈楚羽跟布煙卿。


    楚羽冷哼一聲,右臂一振,將那“秋水扇”往一側撩去;撲向他的年長忍者,也是冷哼一聲,右臂一抖,隻見一片黑暗,籠蓋了周圍四丈方園。


    布煙卿對上的,是年紀稍輕的忍者,那忍者手上用的,是“東瀛”國的長柄刀,隻見那刀在水光中揮來,氣勢先聲奪人,煙卿不覺一驚,身手一折,往回而去。


    年輕忍者立即引刀而上,長刀劃水刺向布煙卿雙足!


    布煙卿一翻身,避開了這一刀,右臂一揮,連連三點彈指,將敵人的長刃蕩開。


    此時,兩個忍者,各自借力冒出水麵,在半空中又交手了三回,再度回到沙灘之上。兩人相貌相仿,應是兄弟無疑。


    二人雙目互盯,弟弟當先操著生硬的漢話,開口道:“八嘎雅鹿,是你們殺了我家少將軍?”


    布煙卿見對方不分青紅皂白的就上來動手,早就氣不打一處來,再見其凶橫喝罵,當即氣鼓鼓的反擊道:“你才八嘎雅鹿!你爹八嘎雅鹿!你娘八嘎雅鹿!你們全家都八嘎雅鹿!”


    “煙卿,別頑皮了,”楚羽無奈搖搖頭,向對方道:“你家少主,是在下的義弟,兩位是——”


    年輕忍者冷冷道:“‘東瀛’國‘伊賀’忍者,柳生次郎!”


    年長忍者沉聲道:“我是他的哥哥,柳生太郎!”


    楚羽雙眉一挑,道:“你們手上這的刀,似乎也與眾不同。”


    柳生次郎眼睛一亮,傲然道:“你很識貨,我們手中的刀,是‘東瀛’十大名刀中名列第四、第七的‘迷霧’和‘擊浪’!”


    楚羽點點頭,道:“刀如其名,果真都屬上品,不過落在你們兩個廢物手裏,可惜了。”


    柳生次郎怒喝一聲,揮“擊浪”刀砍下。


    楚羽亦大喝,出刀!


    長天刀!


    柳生次郎大驚,他連攻了七次,每次都是自己掛彩。柳生太郎心下狂驚,隨手打出了“烏急白瘋丸”,隻見一陣暴閃巨震,方圓十丈水域,大大震動了起來。


    水霧散去,竟不見了兩名“東瀛”刀客。


    楚羽和布煙卿尋去,隻見遠處那兩名“東瀛”刀客,已然抱著少主柳生寒的屍體,上了快舟,急離而去。


    ………………


    車馬顛簸。


    “大公子,走了大半日了,我們停下車先休息一會兒吧?”冷若雅從車簾內彈出半張美顏,低聲征求道。


    辰源勒住了馬韁,回頭看看神情懨懨的安琪兒,隻見她眉眼低垂著,臉色也蒼白得驚人,斜倚在車窗前,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


    前麵是一片小小的樹林,一條錦緞帶子般閃亮的溪流,正繞過樹林,向遠處百尺高崖方向奔流過去,然後跌落山崖,墜入大海,化成美麗的水景。


    他回頭再望了望卷起的車簾內萎靡不振的安琪兒,拿起車轅上掛著的鹿皮水囊,默默向溪邊跛腳走去。


    “三姑娘,我有話要問你!”舟行早跳下馬,拉著冷若雅的衣袖,仰麵笑道:“咱們去樹林那邊聊聊。”


    冷若雅擠擠眼睛,也笑起來:“好啊,丫頭也正巧有事跟小舟哥哥說。”


    他們兩個攜著手,直走入樹林裏。


    地下的枯草正孕育著新芽,隻待一陣春風來時,便會吐放新綠。舟行早突然心有所感,低低地歎了口氣。林中有棵歪脖子樹,粗枝橫斜著,舟行早輕輕一躍,正坐在大樹橫枝上。


    冷若雅仰麵看他,白皙的臉龐微微揚起,樹林間斑駁的陽光,照著她年輕細膩的肌膚。若雅的頭發又黑又長,此刻用一隻光閃閃的金環緊緊束著,數十條係著紫色風鈴的碎麻花小辮,乖巧地披在後背。她穿的是雙紫鯊皮快靴,靴尖上垂著兩個紫色的調皮絨球,此刻上麵早就沾染了許多灰塵。


    “小舟哥哥,你變了,變了好多!”冷若雅由衷地道,她眯縫著眼睛望著舟行早,覺察得出對方心裏,藏著的淡淡的憂慮。


    “哦?我變了麽?哪有?”舟行早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這一瞬間,冷若雅竟然在他年輕的眉目間,發現了幾道細長的魚尾紋,感慨道:“你看,小舟哥哥,你竟然已經有了皺紋……”


    舟行早抬手,用細致的手指撫摸著眼角皺紋,搖搖頭無奈的道:“加入‘左相府’這三年,無一日不在為解救忠臣義士、追查奸相罪證而忙碌操勞,如何不老?”


    冷若雅默然,“大宋”的內憂外患,她自“涼城客棧”的消息網絡渠道也能了解一二。隔了一會兒,若雅再開口道:“小舟哥哥,如果在官場上做的不開心,還是再回到江湖來吧?”


    自“試劍莊”一戰之後,冷北城對舟行早印象極佳,倒是一直很想把他也吸收加入“涼城客棧”中。如果真能成行,則“涼城”旗下,便又多了一員頂尖高手。


    舟行早搖頭:“三姑娘,你是職業殺人,隻懂得收銀買命,鋤奸懲惡;國家興亡的事,你懂得太少了。我走不開,李相屬下那些官民也離不開我……”


    冷若雅微笑道:“我雖然不懂那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大道理,卻知道,人活著呢,最重要的是開心。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生存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


    ——做殺手跟做國家帝王,在冷若雅眼裏,這兩者並沒有什麽不同。在一個快樂的殺手,跟一個整日抑鬱煩悶的帝王之間,她情願選擇前者,而舍棄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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