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張保,輸了錢的陳易訊,眼睛就瞪了起來,而且充滿了敵意,他一雙三豹子眼,上上下下打量著張保身後的冷若雅好幾遍,才冷冷道:“這麽漂亮的大妹子,大清早的找俺作甚?莫不是昨晚大爺提起褲子忘了給銀子?”


    圍觀的那些粗魯軍漢們一起笑了,幾個太監也扭捏著捂嘴跟著笑,笑的聲音也像一群小母雞,笑得令冷若雅全身直起雞皮疙瘩。


    張保唬著臉道:“陳七哥,今天你的手氣不佳啊。”


    陳易訊冷笑道:“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操了‘水月庵’的尼姑屁股的緣故,一直點背,幾天下來,老子輸了百把兩銀子了,真他媽的晦氣!”


    冷若雅笑了。


    她氣極而笑:“姑娘聽說,‘禁軍’教頭的月俸是十貫錢,最高級的‘天王’教頭,也不過十五貫錢,陳教頭幾天就揮霍掉了百十兩銀子,還真是生財有道啊。”


    陳易訊麵色一變:“道上的朋友,慷概解囊資助陳某三、五十兩零茶水錢,偶爾也是有的。”


    “你看,這夠不夠?”冷若雅隨手從身上,掏出一張已皺成一團的銀-』,票,拋在了骨牌桌上。


    圍觀的人群又笑了。


    這張沾滿糖漬的銀票,顯然之前被吃貨的主人包裹過糖果,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張糖紙。下家那位太監笑嘻嘻的伸出蘭花指,用兩根女人似的手指,把那表麵不堪的銀票拾起來,展開一看,一對金魚眼眼睛突然發直:“我的親娘!一千兩。”


    這張糖紙般的銀票,居然是整整一千兩,而且還是“花開富貴”金不換金老爺“金銀樓”開出來的,保證十足兌現。


    看見這張銀票,陳易訊的威風已少了小半,火氣也小了大半了,他勉強笑道:“這麽大的銀票,陳某怎麽好意思收呢……”


    他嘴上那般說著,手上卻誠實的將那張皺皺巴巴的大額銀票,順勢摸到手裏,就勢順入袖中。


    冷若雅滿意的笑道:“姑娘知道七爺最近手氣特別不好,欠了不少賭債,這小小意思,就權當我們‘涼城客棧’和陳七爺交個朋友吧。”


    “三姑娘仗義!”陳易訊拍著袒露在外、長滿黑毛的胸脯,故作豪態的道:“有什麽用得著我禁軍‘捧日’上軍右廂兄弟的,三姑娘盡管開金口!”


    上家的譚勇林譚教頭湊趣道:“在‘京師’這塊地麵上,官民朝野,還是要給安天命大統領和我們‘捧日’軍兄弟們幾分薄麵的。”


    對家的那侍衛總管也急忙表示道:“姑娘若是有用得著我們‘諸班直侍衛’的地方,咱們這些‘帶禦器械’,很願意為美女效勞。”


    “呦——”另外一個滿臉鋪著又白又厚胭粉的大太監尖著嗓子,晃著腦袋,拿著腔調道:“打打殺殺的夥計,我們‘監衛’不在行,但若說是探路走馬、尋信回風這檔子事兒,可是咱家強項了。”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在“無錢不通”的官場,則更是有錢能使磨推鬼了。


    眼見著一群皇宮內廷的名角,紛紛見錢眼開,冷若雅笑嘻嘻的道:“姑娘隻是有一句話想請問陳七哥,七哥若肯賜告,這點小錢就算請大家夥兒喝茶了。”


    陳易訊眼睛發亮,立刻問道:“三姑娘想知道什麽?”


    冷若雅盯著對方滿是橫肉的臉,一字一字道:“三日前,你牽線在‘千羽坊’購置大批強弓硬弩的客人是誰?”


    陳易訊臉色突然變了,周圍人的臉色也變了,突聽一個人,在門口冷冷道:“這野丫頭是來鬧事的,給我往死裏打。”


    說話這人這人尖聲細氣,白眉如雪,正是宮裏五大近身大宦官之一,掌劍大太監尉遲十二。


    當日“權力幫”一公子、三將軍荼毒“北涼鎮”,是安東野說服左相李綱向當今皇上進言,將一幹暴徒繩之以法,還“北涼”百姓之安寧;而當時奉旨平亂的內宦,正是這位尉遲十二。(參見《屠城殤》第十五章)


    “打!打死這丫頭!”陳易訊第一個撲上來,那些軍漢、太監、侍衛們也跟著撲過來。


    冷若雅當然不會將這些小角色放在眼裏,她決定“擒賊先擒王”,隻要先製住了陳易訊,別不怕別的人張牙舞爪。


    哪知陳易訊這“天王”教頭不是白給的,他手底下還真有兩下子,他不但練過“豔罩門”的“抓乃手”,而且對北方武術流派的“七十二路譚腿”和“大洪拳”“小洪拳”,也有相當的造詣,一爪一拳,倒也使得虎虎生風。


    隻可惜,他麵對的是冷若雅。


    冷若雅單手背後,左掌輕輕一帶,就已將陳易訊的兩個手腕子托住,然後輕輕一送,借力打力,他那接近一百八十斤重的身子,就“噔、噔、噔、噔、噔”搶出五步。


    眼瞅著陳易訊撞到門口負手而立的老大宦官尉遲十二身上,老太監拂塵一遞,就挺住了陳易訊下跌的龐大身軀。


    冷若雅舒了一口氣:總算沒叫這大塊頭摔倒丟臉,要不然這些家夥非得和我死纏亂打不可。


    然而,等陳易訊站直身的時候,他臉上已全無血色,嘴角更有兩縷鮮血沁出來。


    冷若雅怔住:


    剛才那一帶一送,自己並未發力,那種借的巧勁,絕然不會將人傷成這個樣子。


    這麽會這樣?!


    陳易訊喉嚨裏“咯咯”作響,他的眼睛珠子也漸漸地凸出。


    順著陳易訊垂下的目光,冷若雅吃驚的發現,他腰肋之下,竟已赫然插著一把短刀,刀鋒還嵌在他的肋骨裏,直沒至刀柄。


    尉遲十二雪色長眉飛起,拂塵一指冷若雅:“殺人啦!猴崽子們,抓住這個殺人凶手!”


    陳易訊人已倒下去,冷若雅百口莫辯,隻見屋子裏的人和屋子外的人,發一聲喊,有的拿著刀鞭,有的提著棍棒,四麵八方衝上來。


    “快去通知李相爺!”冷若雅做出的第一個反應,是將目瞪口呆的左相府家將“飛毛腿”張保,推出圈外去搬取援軍。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越窗而出。


    冷若雅突然躍起,一掠五丈,也不回身,好似自己腦後張了眼睛,反腿一腳,踢飛了追在最前的譚勇林譚教頭手裏的“鏈子槍”,人兒卻以飄到院子裏。


    這群內侍聚賭的地方,是被稱為“名利場”宮苑西進的小跨院裏,宮牆並不是很高,冷若雅貼上青磚牆,足尖一點,淩空翻身,飄上牆頭。


    突聽宮牆上一個人笑道:“一個姑娘家家的,翻牆躍窗,成何體統?”


    冷若雅一聽到這個聲音,就不敢再動。


    一動不動。


    遇見這個人,冷若雅就知道,即使自己肋生雙翅,也逃不出皇宮。


    宮腔的垛子上,迎風立著一個紅錦美少年,妖瞳魅彩,風流萬千;他的臉很白,既不是蒼白,也不是慘白,而是一種白玉般晶瑩澤潤的顏色。


    他漆黑的頭發上,戴著頂黃橙橙的珠冠,絲帶飄飛。他走得很慢,走過來的時候,就像是君王走入了他的宮殿,又像是天上的邪王,降臨人間。


    冷若雅看著他,連呼吸都已幾乎停頓,芳心也已沉了下去


    宮牆下麵亂哄哄的人群,此時齊齊向那妖媚少年行禮:“柴小王爺!”


    柴如歌並沒有看他們,一雙寒星般的眼睛,正盯著人群之外的尉遲十二:“十二公公,小王這廂有禮了。”


    尉遲十二“桀桀”尖聲笑了兩聲:“王爺多禮了,咱家可是萬不敢當。”


    柴如歌羞澀一笑,轉視冷若雅:“‘黃金屋’一戰,小王僥幸勝了三姑娘半手(參見《古骷髏蓋》卷第五章),想不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麵了。”


    冷若雅眼珠亂轉:“看來本姑娘今日是走不掉了。”


    她確實一走不掉了。


    她要往東走,就發現東麵的宮城城樓上有兩個人,背著雙手,慢慢的走過來;她欲向南逃走,南麵也宮牆也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她若是想往下跳,宮牆裏麵是內衛的窩,譚勇林一大群人在下麵等著她;宮牆外麵,卻已赫然多了好幾排弓箭刀斧手,嚴陣以待。


    柴如歌拿出一麵華美流彩的長鏡,照著自己的無雙容顏,笑吟吟的道:“看來大內四大高手都到齊了,三姑娘想走,也走不掉了。”


    從東麵走過來的兩個人,一個紫麵美髯,不怒而威;一個五官如削,狂野不羈。


    自南麵走過來的兩個人,一個目光如鷹,鼻銳鷹鉤;一個白發蒼蒼,謝頂神光。


    這四個人的服飾都極其華貴,態度都很是高傲,氣派都相當不小,身份都頗為不凡。


    至少冷若雅認識四個人裏的其中兩個。


    ——東麵的兩個:沉中俠和安天命。


    前一個是“九城稽查使”,後一個是“禁軍大統領”,都是負責“京城”治安的武官大員。


    南麵的兩人,冷若雅素未謀麵,但從他們的樣貌特征和官服品級,若雅也能猜出他們都是身份顯赫,身手不凡的“大內高手”。


    冷若雅已經被包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涼城客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安東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安東野並收藏涼城客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