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撿了幾塊綠豆酥和杏仁糕填了肚子,剛要用手拍掉唇邊的碎渣,卻忽然想到小姐都是用帕子輕拭的,於是她抽出衣襟邊的絲帕,效仿著沈碧玉的樣子也輕輕擦了擦,然後抖了抖帕子又收了回去。


    便隻是這講究了一下,珍珠覺得自己不再是曾經那個粗笨的婢子了,應是像小姐那樣精致才配得上和姑爺坐在一起。


    珍珠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忽得就敞亮了一些,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起來。


    “看來這點心很合你的胃口。”


    珍珠一驚,隻見趙孟吟一隻手提著食盒,另一手背在身後,一襲青玉長衫,玉樹臨風闊步而至。


    “姑爺。”珍珠連忙站起身,向趙孟吟福了福。


    “不必多禮了。”趙孟吟徑直走到桌邊,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坐吧。”


    珍珠應聲而坐,卻是一直低著頭,一眼都不敢去瞧趙孟吟。她心中慌亂,如同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等待著宣判似的。


    沒錯,她就是做了虧心事。像姑爺這樣的光芒萬丈的人兒,她怎麽配得上去伺候呢?


    趙孟吟倒是十分自若,他雖然與珍珠沒說過幾句話,可卻也不是陌生人,相處起來並無不妥。


    他將食盒打開,一股飯菜的香味飄了出來,珍珠這個不爭氣的肚子,好像是從饑荒裏逃出來的一樣,聞到了飯菜香就咕咕叫了起來。這一下,珍珠的臉漲得通紅,頭低得更深了。


    “還愣著做什麽,難不成等著我來喂你吃?”趙孟吟調侃道。


    “不敢不敢。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珍珠嚇得趕忙抬頭擺手,卻是對上了趙孟吟的笑容,臉又是紅了幾分,像是一掐都能掐出血來。


    趙孟吟權當作沒看見她的窘態,隻是遞給她一副碗筷。


    “也不知你愛吃什麽,我每樣都拿了些,你愛吃什麽我下回再多帶些。”


    趙孟吟語氣溫柔得讓人沉醉,這話竟是如同尋常夫妻一般簡單卻溫暖,珍珠從未想過姑爺竟會對她這樣溫柔,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好端端的,你怎麽哭了?”趙孟吟的話裏頗有些擔心之意,他思忖片刻,又道,“是父親命你來的,委屈你了。你若不願意,我——”


    “願意。”珍珠不假思索的答道,她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底氣,說了她這輩子最堅定的三個字,“我願意。”


    趙孟吟看著她,漆黑的眸子似乎都在發光一般,不禁一笑。“你怎麽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倒讓我覺得自己是洪水猛獸了。”


    珍珠被他逗得也忍不住破涕為笑,她從來覺得姑爺這樣的人應是習慣了女子的仰慕,不過是因為眼裏隻有小姐,才會有那樣的耐心,卻沒想到他竟然本就是這樣一個和善的人。珍珠真想此刻跪地向先祖磕幾個頭,保佑她有這樣好的運氣遇到姑爺。


    “快吃吧,菜要涼了。”


    珍珠打起精神,夾了一口離她最近的清蒸鱸魚。


    趙孟吟看她情緒放鬆了很多,便從食盒裏拿出一隻酒壺和兩個酒盅,在珍珠錯愕的眼神中,倒了兩杯酒,一杯遞到珍珠麵前。


    趙孟吟長歎一聲,不再是素日裏意氣風發的樣子,倒是如同一個不得誌的文弱書生。


    珍珠心裏一沉,他定是嫌棄自己的,他對自己好不過是出於禮貌和善意,他終究還是要跟她說清楚。他心裏沒有她。


    珍珠剛剛泛起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默不作聲地聽著。


    “珍珠,你這麽好的姑娘,跟了我委屈了。這個家裏我實在是——”趙孟吟自嘲地笑笑,“隻怕以後也過不上什麽舒心的日子。”


    “姑爺——”她能跟著他,怎麽會是委屈呢?她這樣粗鄙如爛泥的人,能夠被他這樣對待已經是三生之幸了。姑爺雖然在府裏不當家,處處也是小心謹慎,可他這樣說未免是糟踐了自己。


    “珍珠。”趙孟吟舉起酒杯,目光赤誠地看著珍珠,“我雖保不得你玉衣錦食,可隻要有我趙孟吟立足之地,便不會讓你挨餓受凍。”


    說罷,他將酒盅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珍珠的鼻子又一酸,淚水湧了上來,聽到趙孟吟著一席話,隻覺得哪怕下一秒讓自己去死,也是死而無憾了。


    “姑爺,珍珠這條賤命就交給您了。”她亦是舉起酒杯仰頭一飲。


    次日一早,趙孟吟便出府辦事了。他前腳邁出了大門,李管家後腳就進了珍珠的院子,他跟孫大娘低語幾句,孫大娘便進了屋對珍珠說,“姑娘,老爺讓咱們過去問話。”


    珍珠的頭發已經束起,她對著鏡子呆呆地看著這陌生的發髻出神。


    “姑娘——”孫大娘見她沒反應,又走近了些喚她。


    珍珠這次回過神來。


    “老爺讓咱們過去問話。”


    “誒。”珍珠神情有些恍惚,站起來就往屋外走去了,完全沒顧得上孫大娘。


    孫大娘趕緊拿起放在床榻上的一個布袋跟了上去。


    沈致打年輕時就作息嚴律,此時早已用過早膳,給小祠堂裏上完了香,坐在書房裏喝著茶等著了。


    李管家帶著她二人到了書房門口,便止步做了個請入的手勢,等珍珠和孫大娘進了屋,李管家便將房門合上了。


    書房裏的炭火燒得不算旺,不像大小姐屋裏,總要屋子暖的和春天一樣才行。


    珍珠走到沈致麵前,跪在了地上。


    “地上涼,別跪著了,坐吧。”


    珍珠沒敢起來。到底她還是個下人,還是要知道分寸的。


    “沒關係。你坐吧。”沈致放下手中的茶杯,頗有些不耐煩。


    珍珠聽出了老爺的不耐煩,知道他並非是跟自己客氣,若是自己還不坐,倒反而不知好歹了。孫大娘將她扶了起來,坐到了右邊的文椅前坐下。


    然則沈致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嚇得珍珠差點跪了下來。


    “姑爺待你可好,可沾了你的身子?”沈致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珍珠沉默著沒有回話,孫大娘從帶著的布袋裏掏出一塊白布來,雙手遞到了沈致麵前。


    沈致自然不會去接,他隻是抬了抬眼皮瞧了一眼,隻覺得這布裏似乎還包著個什麽東西,不禁眉頭一皺說道,“打開看看。”


    孫大娘小心翼翼地將那白布攤開,竟是一塊潔白光滑手掌般長的玉石,那玉石的頂端還沾著一絲殷紅,如同雪中綻放的一點紅梅。


    沈致自然曉得這玉石是用來做什麽的,卻還是驚得差點站了起來。


    他不可置信地對珍珠問道,“孟吟竟是用這個破了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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