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君一連在禦書房侍候了五日,均是萬般謹慎,沒有出任何錯,然而也沒有表現的機會,眼看馮姑娘身體一天好過一天,雖說這幾日皇上從未再提起馮姑娘,可沈碧君心裏也仍舊忐忑。


    這日,宇文歌照舊在書案上看折子,沈碧君沏好一盞茶送到他手邊,瞄了一眼宇文歌手上的折子,不禁有些愣神,連宇文歌已經發現她正在看著折子都不曉得。


    宇文歌輕咳兩聲,沈碧君才回過神來,驚嚇得連忙跪下,“皇上恕罪。”


    宇文歌回過頭來看看手裏的折子,有些納悶地說,“怎麽?這興修水利之事你也會感興趣?”


    “臣女不敢。”沈碧君答道,“臣女並不知陛下手中的折子是什麽。隻是……隻是見陛下的字跡甚是飄逸靈動,不禁多看了幾眼。”


    “哦?你覺得朕的字飄逸靈動?”


    “是,陛下的字雖然與鍾老的筆觸有些相似,雖然也是溫潤細膩,反而飄逸靈動揮灑自在。”


    “沒錯,朕正是師從鍾老,沒想到你對書法也頗有研究。”宇文歌聽罷竟有些心潮激蕩,他字如其人,雖然漂亮卻缺少豪放之氣,有種陰柔之美,這一點太後曾經經常訓誡他,還拿出先帝的遺墨讓他多學習。然而他並不覺得帝王的字就非蒼勁有力不可,他更喜歡鍾老溫潤的筆鋒,可他沒想到沈碧君不僅看得出他師從鍾老,而且還看出他的字飄逸靈動。這個丫頭似乎總是在帶給他一絲驚喜。


    “臣女正經練字不過三四年,那裏有什麽研究,不過是平時喜歡寫上幾筆打發時間的。”


    “這學什麽東西功夫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悟性,朕覺得你很有天賦嘛。來,你也寫兩筆讓朕瞧瞧。”宇文歌將手中的筆向沈碧君遞去。


    沈碧君接了過來,說道,“陛下真的要看?”


    “要看。”


    沈碧君彎起眼睛,俏皮地一笑,“那陛下可不許笑話臣女。”


    “怎麽會呢?”


    沈碧君找了一張紙,提筆想了想,便寫下一段經文。


    “妙法蓮華經。”宇文歌本以為她會寫一首情意綿綿的詩詞,沒想到這丫頭竟寫了這麽一段有些艱澀的經文。


    “臣女幼時常聽母親誦經,母親亡故後,我時常抄寫經文悼念。”


    宇文歌細細品味沈碧君的字,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的確不像出自世家小姐之手。本朝貴族多重視女子才藝,幾乎每個世族小姐都是自幼學習書畫琴棋,書法上大多臨摹迦南師太,宇文歌見過眾多小姐的筆跡,皆是雋秀清麗,可眼前這個沈碧君的字實在是毫無半分雋秀清麗可言,竟比他自己的字更像一個男子所寫。


    “皇上不是說不笑話我嘛?”沈碧君臉色一沉。


    宇文歌連忙解釋道,“不是笑話你,是覺得你寫的有趣?”


    沈碧君臉色更沉了。


    “朕……朕不是那個意思。”宇文歌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了。


    沈碧君從宇文歌手中奪過那張紙,正欲折好收起。


    “你別拿走呀!朕還沒說完呢。”


    沈碧君似乎更加不悅,說道,“不知陛下還有何指教?”


    “你誤會朕了。朕真的是……哎呀,朕是想說你的字是有些像出自男子之手。但是……”


    宇文歌見到沈碧君有些氣惱卻忍著不敢發作的表情,覺得太有意思了,竟忍不住想要再戲弄她一下。


    “臣女的字汙了陛下的眼,請陛下降罪。”沈碧君冷冷地說道。


    這丫頭方才還是請他“恕罪”,這會就變成請他“降罪”了,看來是真的有些生氣。


    宇文歌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朕是覺得你的字倒是有些先帝的風骨。”


    沈碧君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宇文歌,“真的?”


    她話音未落,眼神又恢複了失落,“臣女字拙,怎敢與先帝相提。”


    “朕不是安慰你,是真心的,改天朕把先帝遺墨找出來給你看,你就相信朕了。”


    “真的?”沈碧君眼睛裏又充滿了靈動,如同不諳世事的少女,天真爛漫,看得宇文歌竟有些蕩漾起來。


    “真的。真的。”


    宇文歌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沈碧君是有些特別的,可這幾日沈碧君十分循規蹈矩,宇文歌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的,然而這一會宇文歌的目光已經有些移不開,隻想把她的笑容深深印在腦海裏,那動人耀眼卻不自知的笑容。


    “皇上。”門外響起了小允子的聲音。


    宇文歌意猶未盡地收回他的目光,“進來吧。”


    “皇上,皇後今兒個差人來請皇上移駕坤寧宮用晚膳。”小允子說道。


    “皇後請朕過去,莫非有什麽事?”


    “那奴才怎麽會曉得呢。”小允子一向嬉皮笑臉。


    “罷了,今晚就去皇後那裏吧。”


    小允子取來一件黑灰色狐皮大氅給宇文歌穿戴好,侍候著宇文歌出了禦書房。


    沈碧君深吸一口氣。做這些事確實是太難為她了。不得不說在別院梅姐的教導下苦練三年還是有用的,她隻需投進三分真意便能演出八九分來,可這樣做到底對宇文歌來說受用幾分,她卻猜不到。


    這個皇帝風流韻事可不少,不但寵幸過幾個宮女,更是時常溜到煙花柳巷之地,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隻怕她這點雕蟲小技早就被他看透了,可是他似乎一副信以為真的樣子,對她也是忽冷忽熱,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都說女子之心猶如海底針,沈碧君覺得男子的心更加看不清楚。


    沈碧君疲憊不堪地回了屋,晚膳也沒吃倒頭躺到床上去了,她今日不想再去討好馮姑娘,反正事情已經做到這個份上,結果如何都隨它去吧,她此刻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宇文歌到了坤寧宮,玉盤珍饈已經擺了滿滿的一大桌,司徒皇後一身鳳袍華美尊貴,巨大的金製鳳冠似乎壓得她不敢低頭,她就這樣微微昂著頭,一如即往的高貴優雅的笑容掛在不算美豔的臉龐上。


    “皇上萬福。”司徒皇後在宇文歌麵前福了福,引導宇文歌落座。


    “皇後今日請朕來有什麽事要商議麽?”


    司徒皇後微微一愣,旋即恢複了高貴優雅的笑容,“皇上是不是忘了,前幾日說過每逢初一十五一定來坤寧宮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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